第二天下午,拓跋珪邀请陈先赴宴。
陈先有点纳闷,他昨天已经扫了拓跋珪的面子,碍于面子,拓跋珪不会对他做什么,但怎么会邀请他赴宴?
“难道他想通了?去去也好。”
整饰一番,陈先带上陈铭,跟随来人去了军营。
还是那处大帐,中间交椅依旧是拓跋珪,不同的是左右空着的十张座椅上都坐了人;陈先进账,扫了周围一眼,主位上的拓跋珪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其余十人交头接耳,说着陈先听不懂的话,声音很大,根本不担心吵到拓跋珪。
其中一人陈先认识,是拓跋丕,他坐在拓跋珪右下手第一位;见陈先进来,朝他点点头,继续和旁边同伴说话。
其余九人见进来两个陌生面孔,也不意外,看了陈先一眼就不在留意,和旁边人继续刚才的话题;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因为他们听到了陈先自报名姓。
“湖阳陈先,见过拓跋将军。”
陈先两个字出来的瞬间,大帐变得极其安静,安静的掉跟阵都能听见;他们的目光聚集在陈先身上,打量着这个从南来的人。
这些目光中有惊讶、有嘲讽、有好奇,各种情绪,被盯着的陈先感受的一清二楚,因为这群人压根没有一点掩饰。
放在平时,陈先早爆发了,但现在是拓跋珪的主场,他得克制。
主位上,拓跋珪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指着陈先,对众人说道:“你们也听到了,他就是陈先,今儿的主角。”
拓跋珪起身走到陈先面前,也不理会陈先的疑惑,拍着他的背对众人笑道:“怎么样,是不是仪表堂堂;在他面前,你们简直就是山里的虎、熊。”
坐在拓跋丕对面的汉子起身说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这世道,长的好看能当饭吃?手里没点本事,出去就是个死。”
“大哥,我......”
拓跋珪伸手止住这汉子,说道:“尉虎,我说了,有事晚上再说;他是客人,对客人要有礼。”
尉虎有些不甘心,上前还想在说些什么;拓跋珪转眼盯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原本盛气凌人的尉虎再无一点威势,如同凶猛的老虎变成了温顺的小猫,乖乖回到座位坐下,只是双眼时不时扫过陈先,其中敌意毫不掩饰。
陈先心里犯了嘀咕,“这尉虎怎么回事,感觉像我抢了他媳妇一样。”
有心问拓跋珪,但拓跋珪没有解释的样子,拉着陈先的手开始介绍在座众人。
首先是右手第一人拓跋丕,明眼人看了就知道,他和拓跋珪是亲兄弟;两人都是一样的魁梧,和拓跋珪不同的是,拓跋丕那双眼没有拓跋珪那么有威势,或许,叫志向、野心会更好。
拓跋丕下面,是名为拓跋嗣的年轻人,和陈先一样,脸上带着没有褪去的青涩,但能坐在这,陈先自是不敢看轻。
右手剩余三人,分别是拓跋朝、拓跋羽、拓跋雍,三人和拓跋嗣都是拓跋珪的族人。
陈先跟这五人见礼时,对方没有敌意,反而是多了好奇与戏谑。
接着,是左边尉虎等五人。
头一个就是尉虎,双方碍于拓跋珪,都没有发作;尉虎下手是他的弟弟尉元,跟他哥哥一样生的雄壮,同样敌视陈先;接着是高闾、崔和、冯希。
左边五人中,崔和、冯希倒没什么敌意,高闾稍有克制,但那股子细微敌意还是被陈先察觉到了。
陈先纳闷了,这三个人吃火药了?
拓跋珪那边是得不到答案的,所有疑惑只能先咽下肚子。
介绍完众人,拓跋珪拉着陈先走到他和拓跋丕中间,在这儿赫然摆着一张座椅;之前视线受阻,所以陈先没看到。
拓跋珪指着这张椅子示意陈先坐下。
陈先皱了皱眉,没说话,大大方方坐了;最重要的客人入席,宴会自然得开始。
拓跋珪拍拍手,立马有士卒搬来案几,接着是香喷喷的烤羊腿和一坛坛酒水;摆下羊腿的同时,士卒放一把小刀在案几上,方便众人割肉吃。
蔬菜、瓜果是少不了的,不过相对于肉食,蔬菜就少了。
随着拓跋珪一声招呼,宴会正是开始。
陈先先是割下一小片羊肉丢进口里,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开来,赞一声“好吃”;接着倒碗酒,看模样,和农家酿的浊酒一样,闻气味,也不像好酒。
但拓跋珪能拿出来招待,自然有它的特点,仰头一口喝干;刹那间,他感觉喉咙、胃里像着了火一样。
呼出口中热气,“爽快”两字不由脱口而出。
烤羊腿突出一个原汁原味,因为肉质好,自是有它的风味,叫人回味无穷;而这酒,没有其它特点,突出的就是一个“烈”字,一碗下肚,端的激起胸中豪情。
拓跋珪笑道:“陈兄弟,我这儿的酒肉,可习惯。”
陈先很满意,端碗敬拓跋珪一碗酒。
宴会进行到中程,许是酒喝多了,尉虎提着酒坛,端着酒碗朝陈先走来;随着他的动作,宴席上吃喝的声音慢慢小了,其它人看看尉虎,再看看陈先,眼中透出一种有好戏看的眼神。
陈先当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等尉虎走到面前,他眉头微皱,割一块羊肉丢进口中,喝口酒,抬头对尉虎说道:“有事?”
尉虎嘲讽道:“男儿大丈夫,吃肉就该大口吃,喝酒就该大口喝,哪有像你这般娘们唧唧的。”
陈先愣了一秒,然后低下头,拿起刀叉继续割肉,余光瞥了眼拓跋珪,见他正在啃羊腿,对这边的动静似乎听不到一般。
尉虎见陈先不理会他,以为陈先心虚了,行为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他把酒坛重重砸在案几上,不屑道:“小子,敢不敢跟你爷爷拼酒。”
陈先正在割肉,看着被酒坛压住的羊腿,皱起的眉头又紧了一分;瞥了眼拓跋珪,见他正在喝酒,也不看这边,眉头不由又紧了一分。
陈先丢了小刀,对尉虎说道:“尉将军,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你看我吃肉喝酒的样子像娘们,那你知不知道,你吃肉喝酒的样子在一些人眼中就是个野人,上不了大雅之堂。”
“何必去嘲笑他人的习惯来抬高自己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显得你很没礼貌,像个未开化的野人!”
被自己看不起的人骂了,尉虎哪里忍的住,“哇呀”一声,左脚踩住案几,左手扯住陈先衣领,右手握拳朝陈先面庞打去。
眼看拳头就要落下,陈铭眼疾手快,挡开尉虎拳头,怒道:“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陈先压住一拳打翻尉虎的冲动,拨开陈铭的手,平静道:“退下。”
“哥,他太过分了......”
陈先的眉头又紧一分,两条眉头几乎连成一道,重复道:“退下。”
话语不容置疑,陈铭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愤怒,也只能退下,站在陈先身后,两眼喷火般瞪着尉虎。
“没用的怂蛋,连个随从都不如......”
尉虎还要再说,主位上拓跋珪说话了,“尉虎,我再说一次,陈先兄弟是我请来的客人。”
“大哥,他......”
“砰”,拓跋珪猛拍案几,大帐里立马安静了,“还不放开,丢人还没丢够?要拼酒,不会好好说话?”
尉虎举起的拳头无可奈何地放下,松开手,恨恨对陈先道:“敢不敢拼酒量,看看谁是怂蛋!”
陈先没理会他,深吸一口气,将眉头展开,倒碗酒走到大帐中间,对拓跋珪说道:“拓跋将军,原本我以为你回心转意,这才宴请我,现在看来,倒是我一厢情愿了。”
说着,将碗中酒饮进,继续道:“恕我直言,将军如果对我昨天的话语不满,大可一刀杀了我,何必用这般小儿不耻的手段来羞辱我?大丈夫可杀不可辱,难道将军不知道?”
拓跋珪起身道:“兄弟误会了,这次宴会,我是诚心宴请兄弟;兄弟心中委屈,尽管发泄,我绝不偏袒。”
拓跋珪让人倒两碗酒,亲自递一碗给陈先,说道:“兄弟若是相信我,请干了这碗。”
当下,拓跋珪一饮而尽,看着陈先,等待他的选择。
陈先能怎么选,当然是喝呗;刚才没动手,完全是给拓跋珪面子,现在拓跋珪给了台阶,能不下?
喝完酒,陈先回到座位,尉虎依旧在他案几旁,等着拼酒;陈先提起压在羊腿上的酒坛,一把丢开,看也不看尉虎,提起身旁酒坛,对众人说道:“拼酒,我陈先不怕任何人;在座各位,除了尉虎,谁想跟我拼酒,尽管来,我都接了。”
话音落下,端起酒碗准备喝的尉虎尴尬了,这一碗酒,他现在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因为其他人都在看着他,等他反应呢。
刚才拓跋珪的说的很清楚了,动手是不能的了,但比嘴皮子,一百个尉虎也比不上陈先;一张黄脸生生憋成猪肝色,冷哼一声,丢了碗,回座位去了。
尉虎离开,拓跋丕下手的拓跋嗣起身说道:“我来跟你比,拿碗来。”
立马有士卒摆下十个大碗,正要倒酒,陈先按住酒坛,对拓跋嗣说道:“这般比没意思,不如直接拿坛子喝来的畅快。”
说罢,拿过一坛没开封的酒坛,拍开封泥,如同蛟龙饮水一般,仰天一口喝干,看的周遭一众人目瞪口呆。
拓跋嗣对陈先的印象就是个文弱书生,哪想陈先这么猛,哈哈一笑,提起酒坛开整。
陈先吐出胸中浊气,长啸一声,道声“畅快”,随即又开一坛酒;两人你一坛,我一坛,连喝三坛,第四坛喝到一半时,拓跋嗣顶不住了,脑袋一歪,栽在案几上,口中喃喃道:“喝,喝......”
陈先一口气喝完第四坛酒,看了看倒下的拓跋嗣,指着他哈哈大笑,丢下酒坛对众人道:“下一个,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