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阳城东城,陈先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两件物品;一件是升官的圣旨,一件是陈林的死讯。
他伸出手向前抓去,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犹如一张大嘴将他吞噬。
这感觉很不好,让他无所适从;忽然,他把手伸进嘴里不停地抠着,剧烈的呕吐感促使他蹲在地上不住干呕。
没有,什么都没有,堵在他胸膛的东西没有挪动丝毫,仍旧在那里折磨着他。
“吱呀”一声响,门开了,光亮顺着门缝射在陈先身上,驱散了些许压抑。
陈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扶起陈先,右手在他后背拍着。
“呼!呼!呼......”
陈先猛吸了几口气后,感觉好多了;他推开陈铭,手脚颤抖地爬上座椅,看着桌上的两件物事,一言不发。
陈铭明白桌上的东西能解开他心中的疑惑,犹豫了一下,他打开了摆在左边的圣旨。
上面写的东西很简单,以陈先为湖阳王、大将军、领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接到圣旨后,三天内返回临海城面圣,不得耽搁。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陈先的语气很平淡,和往常并没有区别。
陈铭摇摇头,说道:“这不是好事吗?”
“呵,好事?”
陈先自嘲道:“他是怕我有一天骑到他头上,提前防备呢!湖阳王、大将军、太尉,听着真不错啊!不过是明升暗降的手段,把我放在他身边监视起来。”
陈铭放在圣旨,皱着眉头问道:“哥,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回去呗。陈林跑了,亲眷都在临海,不回去能怎么办!”
这个时候,陈先也明白陈林为什么突然暴毙了;肯定是他任务完成了,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想到这,陈先气愤道:“好啊,跑的好啊!你撂下挑子跑了,我还得接过担子继续走;你是潇洒自由了,我呢?我怎么办?”
“哥?怎么了?林哥他怎么会跑呢?”
“看了右边那封信你就知道了。”
陈铭拿起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陈林暴毙。”
陈铭两眼瞪得滚圆,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哪怕确认自己没看错,他还是向陈先求证。
“哥,这......这是真的吗?”
“真的。”
陈铭没从陈先语气中听出一丝伤感,反而听出了冷漠、愤怒。
随即,他说道:“不,这事绝对不简单。哥,我们出发前林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暴毙呢?肯定是赵义他们逼死了林哥。哥,我们不能这么算了!”
陈先斜眼看着陈铭,讥讽道:“逼死?哈哈,真好笑啊。陈铭,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是没长进;陈林那多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被逼死?要死,也是他心甘情愿去死。”
陈铭接受不了陈先的语气,也接受不了这个解释;他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去死?活着不好吗?
陈铭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陈先继续讽刺道:“活着当然好,但是,对陈林来说,那不过是一具躯体,一具这个世界赠予他的躯体而已;现在,他摆脱了躯体的束缚,去追求他的逍遥去了。”
“呵,逍遥,真逍遥啊!利用了,利用了你,也利用了所有人,我们都是他的棋子,他逍遥的棋子!好算计,好算计啊!”
“哥,你在说什么?林哥怎么会算计我们?”
陈先抄起桌上的圣旨砸在陈铭头上,大骂道:“林哥、林哥,你现在还在林哥!怎么,跟了他一段时间后,连我都不相信了?滚,滚,你给我滚出去!”
“呼、呼、呼......”
陈铭走后,屋里剩下的只有陈先喘粗气的声音,他扶着椅子把手坐了回去,靠在椅上上,面如死灰。
在陈铭面前,陈先表现的极其愤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需要陈林、多么依靠陈林。
陈林在,他只要思考如何胜利,其余都可以交给陈林处理;现在,陈林走了,他的依靠没了,往后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去摸索。
最让他喘不过气的,是下面还有一群人指望他吃饭,王猛、陈道养、陈不疑、陈衍、陈铭等等,还有那些家眷;这副担子猛地落在他身上,叫他如何不难受。
可是,难受归难受,终究还是要撑起来的。
关上门发泄一天后,陈先便离开了兴阳城,带着三千亲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让他名震天下的城池。
回到临海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皇帝陈凡。
陈凡一番嘉奖后,忽然说道:“唉,大司马忽然病逝,令人惋惜啊!陈先,朕听说大司马生前和你情同手足,他的丧事,就由你主持吧。”
一路上,陈先思量许多,其中就有关于陈林的后事问题,他打定主意,这事坚决不能碰;必须装作无情无义的样子出来,把名声弄臭,让陈不疑他们恨自己,这样才能打消陈凡的猜疑。
可惜,陈凡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句“就这么定了”堵死了他后面的话。
“办完大司马的丧事后,朕亲自设宴,为你庆功。”
回到临海城中的住所,陈先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时,王猛走了进来,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陈先。
“哥,林哥最后和我说了很多,这里面是他对你的嘱托,你先看看。”
陈先接过信,上面写道:“老弟,相信你听到这消息时会非常生气,不过,你先别气,听我慢慢说。”
“第一,我无论是在地球,还是这里,都是妥妥的富二代,你不能因为我的沉稳而对我产生误判,那都是装出来的,不这样,你们不得整天提心吊胆?装久了,很累的,现在,该你装了,我是解脱了。”
看到这,陈先右手在桌上狠狠锤了一下。
“你看到这相比要气的锤桌子了吧,还是那句话,你先别气。”
“现在是第二件事,我之所以这时候跑路,不是撂挑子不干了,而是你太耀眼了;你想想,我在灵水以少打多,奠定陈朝复兴的基础,你在兴阳以少胜多,宣告陈朝复兴无可撼动,这让身为皇帝的陈凡怎么想?”
“他不会对我们感恩戴德,只会担心我们会不会抢了他的皇位;猜疑必然招来杀戮,所以,我‘死了’。只有我死了,你才能继续活下去,陈朝才能不陷入内乱,继续往前走。”
“这其中的道理以你的聪明很容易理解的,对吧。”
看到这,陈先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其中陈林的突然‘暴毙’是他思考最多的,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陈林为了大局,不得已而为之。
任哪个皇帝身边有两个功高震主的同族人,都会担心屁股下的座位被抢走吧。
“好了,解释完我为什么要死之后,我们来说说第三件事。”
“以陈凡的性子,他必定召你回来监视,只有你在身边,他才放心;但这并不是完全之道,众所周知,只有死人最安全。碍于你的功劳,他现在不会动你;所以,你要在这段时间自污,只要你的名声、品德比不过皇帝,号召力不如他,那你就是安全德。”
“他会很放心的把你留在身边,踩着你让天下人看看他的德行如何高尚。”
“安全保证后,我给你分析下后面的事。”
“兴阳一战后,武风不足为虑,大军挺进京都是早晚的事;可是,平定武风后,我们还要面对东边的慕容伟、北边的拓跋珪、西边的菹渠牧业、西南的麻秋。”
“这些人,或许有人选择归顺,但不会所有人都归顺;他们会想,他陈凡能坐皇帝,他们凭什么不能?这个时候,属于你的舞台就来了。”
“刘诞、赵义、李盛他们的能力平定不了这些势力;尤其是赵义、刘诞,他们更多是当个山大王,再大就不行了。”
“老弟啊,拿出你获得的战利品,去贿赂陈凡身边亲近的人,安安静静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对你的能力,哥是相信的。”
“哥送你一句话,‘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你差的只是那股风而已。”
“好了,最后还有一件事要说。我会去你的家乡探望你的父母,如果他们还健在,我会代你照顾他们,一直到你回来。我家的地址是xxxx,好了,兄弟,话就说到这里,我会在家里备上一瓶酒,等你回来一起喝。”
看到最后,陈先怔怔不知所以然,一滴眼泪划过他的脸颊,掉在桌上。
擦了擦眼角,陈先把信烧了,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恢复平日里冷静的样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王猛眼中,他变的成熟、稳重了,不复从前的轻佻、狂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