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大家手忙脚乱地用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试图堵住伤口,但那些纱布几乎刚刚覆盖上去就瞬间被浸红,于是只能不断地更换上新的纱布。
可即便如此,江衍的出血状况依旧丝毫不见好转。
更糟糕的是,由于现场缺乏足够的止血工具以及专业设备,再加上谁也不敢轻易挪动江衍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众人一时间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衍的生命气息随着血液的流失而变得越来越微弱。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让他们感到无比的绝望与痛苦。
而站在一旁的季岑舟早已心如刀绞,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泪来。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紧紧拉住江衍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并毫不嫌弃地将其轻轻贴放在自己满是泪痕的脸颊之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脸庞滑落而下,滴落在江衍染满血污的手上,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深处无尽的恐惧。
“江衍……” 季岑舟轻声呢喃着,声线颤抖。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将江衍那毫无血色、略显冰冷的手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然后缓缓地合上双眼,泪水却抑制不住地顺着眼角滑落。
江衍自被绑架至此,经历了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但他始终未曾落下一滴眼泪。
哪怕是亲眼目睹那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无情地划开自己的胸膛时,他依然强忍着剧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然而此刻,当他看到季岑舟如此伤心欲绝、悲痛万分的时候,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瞬间断裂开来,眼眶一下子湿润了,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
此时的江衍已经精疲力竭,连哭泣都显得那么无力。
他只能静静地任由那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无声地流淌而下,滴落在他身下属于他自己血泊中,溅起出一朵朵凄美的泪花。
而他,则用那逐渐模糊的视线,静静地凝视着季岑舟,想要把对方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之中。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衍身上的鲜血不断地向外渗出,越流越多,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变得愈发惨白,就连嘴唇也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由于失血过多,他感觉自己的眼前正被一层厚厚的黑雾所笼罩,而且这层黑雾还在不停地蔓延扩散,使得他能够看清周围事物的范围越来越小。
渐渐地,他的世界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直到这时,江衍才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之际,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了救护车那急促而刺耳的警笛声。
可他实在是太困倦了,眼皮沉重得犹如千斤巨石一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再睁开。
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浸湿了枕头。
就在江衍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永远沉睡下去的时候,突然间,一股神奇的力量涌上心头,如同回光返照般让他暂时恢复了些许气力。
于是,他用尽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艰难地反过手来紧紧拉住季岑舟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他的手异常冰凉,甚至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仿佛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江衍的声音带着浓烈得化不开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喊道:“哥……”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饱含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哥……我不想死,我真的好害怕……”
江衍的声音愈发微弱,如同即将熄灭的火苗,在风中摇曳不定。
“我不想死……”
这句重复的话语,像是江衍最后的挣扎,却也显得那样无力。
“季岑舟……我不要……”
江衍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最终消失在了空气中。
声音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
季岑舟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原本紧紧反握住自己的手,突然间失去了所有力量,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江衍逐渐消逝的生命。
四周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
明明周围还有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按常理来说这里本该是一片嘈杂喧嚣,但此刻季岑舟的耳朵里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
“……江衍?”
季岑舟听到了自己那迟疑而颤抖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怎么会没人应他呢?
季岑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猛地将身体凑近江衍,伸出双手轻柔地抚摸着江衍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一遍遍地呼唤着:
“江衍……?小衍……”
“衍衍,你别吓我好不好……求求你醒过来……”
季岑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
这时,身旁有警察走过来想要劝慰情绪几近失控的季岑舟,却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
季岑舟双眼通红,对着那些警察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快救救他啊——”
“他还只是个孩子,他才十七岁……他才十七岁啊!”
季岑舟的吼声回荡在空气当中,久久不散。
然而,那些人总是频繁地投以格外惋惜与歉疚的目光注视着他,轻声说道:“季先生,那个孩子已经离开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季岑舟的心。
此刻的季岑舟双眼布满血丝,通红得吓人。
他怎能不知晓这个残酷的事实呢?但内心深处却始终无法接受这一切。
他不断地质问自己,为何偏偏是江衍遭遇如此不幸?
“……对不起,衍衍。”
季岑舟的声音颤抖着,饱含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哥来晚了。”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深深的自责与绝望。
****
季岑舟后来曾去监狱探望过江家夫妇。
当他站在那铁窗之外时,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江宁之死了。”
言语间没有丝毫顾及对方的感受,冷酷得令人心寒。
彼时的江宁之本就已处于生死边缘,生命之火摇摇欲坠。
眼看着江家夫妇精心策划的阴谋败露,不仅未能得到心源,就连能拯救他的所谓的“亲生父母”都身陷囹圄锒铛入狱。
求心源无望,一个能帮他的人都没了,江宁之内心焦灼至极。
而在这样的绝境之下,江宁之又能够苟延残喘多久?没几天他就因为日日忧思,抑郁至极导致心脏加速衰竭而死。
季岑舟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庞此刻如冰雕般冷峻,他紧紧抿住双唇,沉默片刻后再次打破寂静:
“江衍才是你们真正的亲生儿子,至于江宁之,他不过是李管家的儿子罢了。”
这番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在江家夫妇耳边炸响。
“不可能——”
江家夫妇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他们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季岑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季岑舟那张俊朗的面庞犹如雕塑般毫无表情,“你们两个都是 A 型血,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像江宁之那样 b 型血的孩子来的。”
“至于他们是怎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那你们就得问问李管家了。”
“哦……江宁之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亲生孩子了。”
说完这句话后,季岑舟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份江衍和江父的亲子鉴定报告顺着窗口轻轻递了进去。
当那薄薄的纸张滑入屋内时,仿佛带着千斤重担一般,压得整个房间都喘不过气来。
只见季岑舟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眸紧紧盯着眼前已经呆若木鸡的江家夫妇:
“是你们,亲手策划了亲生儿子的死亡。”
话音刚落,原本还强装镇定的江家夫妇终于再也无法承受内心巨大的压力和愧疚感,瞬间情绪崩溃,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他们的哭声回荡在空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
在此后的日子里,季岑舟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外表、卓越的才华以及温文尔雅的气质,吸引了众多异性的目光。
无论是青春活泼的在校学生,还是成熟干练的职场精英;不管是温柔婉约的女孩,亦或是阳光帅气的男生,纷纷对他展开热烈的追求攻势。
然而,面对如此众多的追求者,季岑舟始终不为所动,多年过去之后,他依然保持着单身状态。
其中有一个姑娘尤其热情主动,她已经坚持不懈地追求季岑舟长达数月之久。
某天,这位执着的小姑娘或许是感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最终心灰意冷,决定选择放弃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于是,她鼓起勇气走到季岑舟面前,略带伤感地问道:“季先生,难道您就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季岑舟先是微微一愣,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此时,他的脑海深处突然闪过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个身影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着,让他看不真切,但却又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良久,季岑舟恍然大悟,轻声回答道:“有。”
小姑娘听到季岑舟竟然也有喜欢的人时,脸上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
毕竟季岑舟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根本想象不出来季岑舟喜欢一个人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小姑娘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结结巴巴地问道:“啊?谁呀谁呀?多大了?”
季岑舟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怀念之情。
他缓缓开口说道:“是一个弟弟,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心中隐藏着无尽的故事和情感。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看着季岑舟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好像突然之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
季岑舟今年二十九,和十七岁一比,年龄差好像确实很大。
不怪小姑娘会这么震惊。
然而,还没等小姑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季岑舟又轻声说了一句:
“可惜,他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小姑娘彻底懵住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紧接着,她像是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一样,慌忙对着季岑舟连连鞠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每一次弯腰都是标准的九十度,显得十分诚恳和内疚。
季岑舟摆了摆手:“没事。”
他的思绪早已飘到了远方,飞到了那座安静的墓园里。
……
季岑舟又一次来到了墓园,这是这个月的第三次。
这里一片静谧,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他慢慢地走到一座墓碑前,停下脚步。
这座墓碑看上去很新,被打理得很干净。
季岑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碑面上落下的一些灰尘。
擦拭完墓碑后,季岑舟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那个笑得腼腆的男生。
他的指尖感受着石碑的冰冷,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随后,他弯下腰,将手中在路边花店精心挑选的一捧娇艳欲滴的玫瑰放在了江衍的墓前。
做完这些,季岑舟直起身子,静静地凝视着墓碑上的江衍。
“对不起啊,衍衍。”
“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声音低沉而沙哑,哪怕整么多年过去了,也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悔恨。
就这样站了许久,季岑舟慢慢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墓碑上照片里的少年。
触感冰凉刺骨。
但他仿佛能够感受到江衍曾经的温暖和存在。
他说:“……我爱你,衍衍。”
这是江衍离开的第四年,季岑舟终于发现自己对江衍的喜欢。
……迟来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