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夏军的焦灼,房山一带的汉军则和谐多了,士兵们靠山结营,依林下寨,层次有序的安营休息。
汉军大营,帅帐内,王芬看着案牍上的舆图,眉目微皱:“径城内的徐晃守军,还没有动静吗?”
“禀大人,敌军除了派出一些斥候出城,主力依然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这徐晃良将之称,难道名不副实?”
王芬就不明白了,对方即称良将,绝佳的战机就在眼前,为何如此谨慎,龟缩不出。
“大人,我等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副将宗周面露忧虑,忍不住道:“那徐晃既被李屠夫委以重任,负责太行防线,其人断不可小觑...”
“大人!”前将梁衍,也上前劝道:“我军入山扎营,虽说有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之便利...”
“但若是夏军夜间来攻,甚至施以火攻,恐怕士兵们...”
“哼,冒险?”王芬冷哼一声,目光炯炯的在舆图上来回巡视,最后定格在上党太行山一带。
他目光坚定,沉声有力道:“老夫虽然不是百战宿将,但亦知坚城难破的道理...”
“那徐晃拥兵六万众,背靠并州,上党为援,若不引蛇出洞,安能建功...”
“再说,战争哪里不凶险,若此番能将夏军引出来,纵使有风险又如何...”
王芬声音沉闷,坚持引龟出壳的战略态度,不容动摇。
自两军开战以来,那徐龟明,秉持龟缩怂忍让的战略,坚守不出。
并依托城池,和恒山境内的复杂地势,节节据守,步步消耗汉军锐气。
王芬麾下汉军,损兵折将,一众精锐与城墙死磕流血,折在土石坚城之下,却只换来了一些边角小城,于大局毫无益处,怎能甘心。
羽林虎贲和五部军校,组成的中央军,无疑是精锐的。
虽然只有六万人,但战力无双,哪怕当初在洛阳,正面硬刚三十万黄巾也未曾露怯。
但现在却只能将热血,洒在冰冷的城墙下,其中怒火积蓄可想而知。
王芬不着痕迹的扫了眼身侧众人,接着道:“诸位将军,吾亦知战事凶险,但有些事不得不冒险。”
“陛下不惜将羽林、虎贲、及河北精锐整编合兵,命我等为将,攻略冀并二州,就是希望大军快速打开局面!”
“更何况,即使我军陷入被动,有刘虞公孙度,以及孙雍河东军,和西凉军在侧支援...”
“只要夏军敢敢主动出战,到时各方合兵,必让徐晃受首...”
王芬虽然只是一届文士,但他熟读经略,更读了不少兵书。
而且此时的大汉朝,文武还没有那么多的界限和忌讳。
所以此时的王芬,经律军略皆有所长,算的上是文武全才。
亦如卢植这等儒将,王芬虽然没有对方的战阵经验丰富,但胸有沟壑城府深,腹有诗书气自华...
此番与夏军交战持久,王芬对于夏军的战略规划,基本已经掌握了解。
甚至夏军打的什么心思,王芬都洞悉的一清二楚。
情报上显示徐晃此人有能,善于排兵布防,起先他还以为一个守城之犬不足为虑。
但是真接触下来,才发现所谓的善守,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按照目前的局势,若战事一直僵持下去,别说他王芬手中的六万中央精锐,就算是再给他添十万,拼光所有,也未必能攻破常山,更别说太行各路险关。
这不是危言耸听,节节据守,步步消耗,也不是笑话。
夏军在有上党和并州,为基地的补给下,徐晃若真龟缩不出,汉军即使攻下整个常山,六万中央精锐也会折损殆尽。
而且后面还有一个依托太行防线的,蒲阴、井陉、滏口、壶关、上党等雄关险隘。
若真这样,一路攻城掠地的打下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双方互耗,看谁能耗过谁。
其实若论地域之广,民众之多,大汉是并州数十倍,论整体实力汉军是夏军百倍。
但这个时代的战争,打的不是单纯的数据对比,更不是所谓的体量。
并州与洛阳距离不远也不算近,中间隔着黄河与太行山,两军对垒,僵持下去打的就是消耗与坚持。
将士们只看到汉军势大,却没看到军队远道,其中物资消耗,与损兵折将无功的窘迫。
大汉的体量很大,大到伸出一只手,就能将李屠夫碾死。
但同时也因为太过臃肿,伸出的臂膀,未必有单纯的一根手指有力。
因为这个时代的环境,交通运输信息传播,甚至物资调动,与交通便利的新世纪有着很大的差异。
如果说新时代的战争,打的是数据对比,打的是国家体量。
那这个时代的战争,打的就是刀与铁之间的碰撞,打的就是战场上,将士们的能力与勇气。
大汉的体量再大,却不能在夏军的主场内,形成碾压。
将领们不明白主场的优势,但王芬这个文官,却看得清楚。
战争前后僵持两月之久,打到现在这个份上,从开战之初的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再到现在的兵锋受挫,志气消磨…
如果两军徒耗下去,汉军必败无疑,这一点甚至朝廷里的那些公卿能臣,都能看明白。
大汉十一州,真正能调动的力量只有青州、司州、兖州、徐州乃至凉州。
而其他诸如巴州、益州、豫州、荆州、扬州、胶州之地,却力不从心。
如果从胶州调集粮草物资,等到抵达洛阳时,说消耗殆尽可能有点夸张了。
夸张的原因是,太高估这个时代的运输水平,从胶州运粮,朝廷不但一根毛都拿不到,甚至还要倒贴百倍支出。
因为这个时代的道路环境,以及运输条件,远远达不到体量即力量的程度。
这里没有轨道车,没有万吨巨舰,没有京杭大运河,马车乃至牛车或者人挑,载重是有限度的。
百石粮食运到洛阳人吃马嚼,途中耗光的同时,还要在出十倍乃至百倍的钱粮用来补给消耗。
大汉体量大,却不能发挥全部实力,这其中环境、制度、能力、执行等多个方面在制约着大汉的发挥...
汉帝为何在天下初平之时,便不顾百官阻挠,执意要出兵北伐,还不是想借着各地大军汇聚洛阳,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劳永逸的解决李屠夫。
若不然等到各地大军回程,各回各家驻地,再想聚集到一起就更难了。
大汉看似强大,但四百年过去了,时至今日天下制度僵化,臃而不实肿而不强。
再加上自身各种顽疾滋生,现在就是一泥足巨人,虚有其表。
若不能一鼓作气,趁着鲜卑南下的绝佳机会,将雄踞北方的李屠夫灭掉,恐怕以后就在难有机会了。
王芬虽然没怎么打过仗,但对局势分析,却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其人能力自然是有的,甚至还不弱,若是没有能力,汉帝与朝廷也不会让升任冀州刺史,以及统领朝廷最精锐的中央军。
他此前所表现出种种轻敌姿态,确实有自高自大的成分在里面。
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将龟缩在城墙后面的夏军引出来,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
若不然徒耗下去,先不说大汉能不能坚持,首先他这个冀州刺史便坚持不住,卢植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只不道理是那个道理,但宗周还是有些担心道:“我等如此轻敌,乃至露出明晃晃的破绽,万一被夏军...”
“没有万一,若想快速攻破并州,必须将徐晃主力引出来打...”
“若不然,以对方的兵力,和龟缩不出的战略...”
王芬顿了顿,冷声道:“且陛下和百官,在洛阳等着我等捷报,怎能畏险而避...”
“若不能快速攻入并州,在最短的时间内,灭掉李屠夫这名割据逆匪...”
“到时天下那些心怀异心的地方诸侯,和豪强武装,会有样学样,四百年国朝有倾覆之危....”
如果战事僵持不下,不论此次北伐成功与否,单以朝廷和陛下的耐心,恐怕他这个统帅,也有被换掉的风险。
王芬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当初卢植在冀州与黄巾鏖战的时候,朝堂众臣就多次攻讦,扬言换帅。
若不是后来李贼祸乱司州,加上对方又及时攻破广宗,恐怕卢子干现在坟头草,都有丈许高了。
哪怕卢植老帅现在还活着,但也被剥夺了兵权,在洛阳大狱中苦熬...
为了不重蹈前人覆辙,所以王芬才会积极求战,甚至不惜行险诱敌。
为的就是将徐晃军团,从坚城中引出来,然后正面打一场歼灭战。
手握六万整编后的中央军,百战成钢的精锐战兵,正面对决,他王芬还真没怕过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