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天策诛邪府已经建立有一月的时间了。
这一日寅时三刻,正是深夜时。
天策诛邪府门前的石狮已被摸得油光发亮。
数十名裹着粗布袄的百姓蜷缩在台阶下,怀中揣着浸透晨露的状纸。
卖炊饼的老汉推着木车挤过人群,车辕上挂着灯笼照见府门楹联。
【熔妖巢作青砖铺就通天路,焚恶吏化星火点亮不夜天】
灯笼忽被疾风吹灭,天际滚过闷雷。
门口,一个身着黑衣的天策卫劝这些百姓。
“要下雨了!”
“早些回去吧,反正白日里依旧会开门,届时再登门登记就是了。”
但百姓依旧不肯,跪伏在地。
见此情景,天策卫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闪电闪过,照亮府门阴影里立着的玄铁碑,碑上刻着昨日结案的十七桩悬案,最末一行墨迹未干。
“辰时三刻,东市赵氏米行强占民女案——巳时二刻妖商伏诛,米仓充公。”
像这样的字迹,碑上还有密密麻麻许多行。
门口值夜的天策卫看着这些平头百姓,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自从天策诛邪使一职设立,府门都险些被蜂拥而至的百姓给撞破。
京都内的黑暗事情仿佛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什么强抢民女,什么霸占地基都还是小事,天策卫秉持职能,查探办案解决事端,都极为利落。
更有甚者状告大官,状貌凄惨,血泪如诉。
于是这种时候便轮到王诛邪使出马,只需证据齐全,一日之内便将人头给斩了,高挂大官府门前,血书写就歪歪扭扭的“诛邪”二字。
一月以来,杀的是京都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满京都的官员都在害怕某天晚上,会有一名姓王的诛邪使上门取命。
可陈年旧事太多,每天仍旧有这么多人上门求告。
可以见得数千年京都,究竟隐藏了多少黑暗。
辰时。
“民妇要告西城巡防营!”
麻衣老妪颤抖着展开染血衣襟,内衬密密麻麻缝着三百户手印,“他们强征祖宅说是筑箭楼,实则在宅基下挖出血玉矿!”
黑衣文书提笔记录,笔尖蘸的不是墨,竟是老妪指尖血:“画押。”
血指印按上状纸刹那,文书腰间铜铃骤响。
只见天策诛邪府中的那一口“天策钟”轰鸣震天,惊起满城飞鸟。
又到了华灯初上时,府门两侧突然竖起十丈高的琉璃屏。
屏中光影流转,实时映照各地天策卫行动。
北城赌坊地下囚笼被破,三十名被拐孩童裹着玄色披风走出。
南郊乱葬岗掘出百具裹着草席的尸骨,尸身额间皆钉着户部特制镇魂钉。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雷霆行动。
人群看着琉璃屏拍手叫好。
百姓中,则远远地隐藏了一老一少,眼神迷茫地看着那府门前的琉璃上,令人拍手称快的种种事情。
“师傅,你不是说他必定是魔神吗,为何魔神会做这些事?”
“这……总之为师还是相信祖师爷,既然是为祸苍生的魔神,定然是伪装得极好的。”
“我看师傅你就是嘴硬,事到如今还不承认。”
“胡说!”
两人正是黄光济和陆季同。
被从无命川放出后,黄光济依旧不死心,甚至远赴京都而来,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总算赶到了京都。
又蛰伏了大半个月,看到的竟然都是王守庸民心所向,百姓为之拍手叫好的景象。
这叫黄光济彻底犯难了。
魔神到底魔在哪里,怎么做的尽是些造福苍生的事情?
黄光济决定,要是再观察半个月,魔神王守庸还是如此,那他就承认祖师爷错了,并立即返回玄天桃源,将祖师爷留下来的训诫用来垫桌角。
梆子敲过三更,府内突然抬出十口铁箱。
“今日结案二百一十七桩,涉案账册在此——”黑衣侍卫扬手抛火把,烈焰腾空三丈,“按京都律法,罪证焚于市,冤屈刻于碑!”
说罢,便又将这一日的罪证刻在了府门前的石碑之上,并写下了结案日期。
……
又是一日。
府内,王守庸照例起得很早,打着哈欠就推开了事务厅的大门。
只见墙壁上嵌着明亮的珠子,将整个堂屋照亮。
而事务厅的桌案上,则摆了一颗闭目养神的苍老头颅。
“帝师早上好。”王守庸打着哈欠道。
帝师睁眼,开口问道:“昨日又了结了多少桩事件?”
“小案就不说了吧,总计有三十七桩大案……比最开始要少很多了。”
虽然这么说着,王守庸仍旧感慨道:“京都黑暗,远超我的想象啊!”
帝师道:“快了,我观国运,已如朝阳初生,蒸蒸日上,至多半个月,京都便可海晏河清。”
顿了顿,帝师道:“届时,便让陛下镇了我这头颅,阻绝天妖破境。”
王守庸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帝师,事到如今,你也可以与我说句老实话了吧,京都之内,究竟有多少悟道境?”
“若是镇压你的头颅失败,第一天妖又打了过来,你总该让我知道有没有底气拼一把,还是该立马逃走吧。”
帝师闻言,犹豫了半晌,便道:“说实话,老夫也不知……你别这么看我,是真的不知。”
“其中原因,便在悟道境鲜少出手的缘故,每次出手与人争斗,所担下的因果便会加深一分,成为阻绝通往天地境的枷锁。”
王守庸惊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从真正的悟道境界嘴里听说悟道境的隐秘。
于是他连忙问道:“这是为何?”
帝师解释道:“武夫修行,皆是逆天而行,从天地借取法力纳入己身,无论炼体,化气,感玄,镇玄亦或者悟道境,都是如此。”
“境界越高深,所借取事物越多,悟道境之前,所借不过天地法力玄奥而已,但悟道境之后,借取的每一分,皆是天地之道。”
“所谓悟道修行,悟的便是天地之道,可要将其强纳入己身,便要承担天地因果,为天所不容。”
“故此,当世悟道,便不会轻易出手。”
王守庸愣道:“怪不得那日我都这么杀司徒族人了,司徒老祖都一动不动,原来你们悟道境,都是老乌龟。”
帝师无语。
“如此看来,京都之内,悟道境必定不少。”王守庸道。
“应当是了。”帝师点头,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王守庸毫无所觉,只眉头深皱,道:“修行修成个老乌龟,这有什么意思。”
帝师本来想说你要考虑这件事还太早,但转念一想,王守庸修行到镇玄拢共就没多久,悟道境界,恐怕真的不远。
于是他闭上了嘴巴。
但王守庸却依旧有些难以走出这修行的困惑,又问道:“那难道当世就没有什么修行之法,可以绕过这份限制的?”
帝师一愣,随后笑道:“当然有,但于你而言……呵呵,就当是没有了吧。”
王守庸连忙追问道:“是什么修行之法?”
帝师笑着吐出了四个字。
“玄天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