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赶在大雪前,回到了安定。
树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风一吹,就发出一声脆响。
溢香坊如往常一般营业。
长欢像客商一样,径直坐到招待区。
她搓了搓手,还是屋里暖和。
初雪算着账,看到来人,正要动身迎过来。
莲子先她一步,认出了长欢。
丢下手里的掸子,飞奔到长欢跟前,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回来了!”
长欢一把抱过她:“对,我回来了。”
她从王樟延的身边逃回来了.....
莲子的声音从耳朵另一侧传来,带了些委屈:
“我还怕你被王樟延灭口了......”
初雪也小步跑过来,十分欣慰道:
“自从运粮北上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你的消息。”
“我们不敢多作打听,怕坏了事。”
长欢拍了拍莲子的后背:“我逃到武威,怕连累你们,所以也不敢同你们联系。”
莲子却不甚在意:“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话糙理不糙。
“陆远青呢?”
莲子怕她内疚,只说伤好回京了。
也没说他在狱中见了血,也没说他伤好被王樟延的人架着送走。
初雪也打着配合,向门外张望:
“蓁蓁呢?天冷,快带进来。”
长欢心里“咯噔”一坠:“蓁蓁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闻言,初雪和莲子也如中雷击,僵在原地。
“一个月前,王樟延派人接走了蓁蓁。”
什么?
王樟延竟然带走了蓁蓁!
莲子无措地站在原地,一脸懊悔:
“这个骗子!原本我要跟着,但他那个手下陈铮不同意。”
初雪也将当时的情形娓娓道来:
“我和莲子本来不同意。”
“你是被王樟延强行掳走,我们怕他是拿蓁蓁来威胁你。”
莲子急地直跺脚:“可是他拿出你的那块青玉圆佩!”
长欢疑惑:“哪块?”
“欧阳侯爷离京前送来的那对。”
长欢想起来,那块浮雕山水青玉圆佩!
他如何拿到的?
自己明明已经赠与渡远寺了......
“我对那物件有印象,想着你走得匆忙,以这玉佩为凭证也是有可能的.......”
莲子此时肠子都要悔青了.....
初雪此番回想起来:“即便那日我们俩跟去,蓁蓁也带不回来。”
“进门的虽只有陈指挥一人,但门外候着一小队。”
王大人就是一副带不走,抢也要抢走的架势......
长欢将她跑到武威的后续,简短地讲了一遍。
莲子额间已浸出薄汗,“这么说,你早就逃掉,他应该是想拿蓁蓁胁迫你!”
“蓁蓁不会.......”
已经遇害了吧?
后半句话,莲子没敢说出来。
她一想象到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了无生机地躺在那......
整个人几近崩溃。
初雪急忙安慰她:“不会的。”
“王大人很明显,是找长欢求复合,他不会那么做的。”
莲子觉得:世间男人大多不可靠
“万一王樟延丧心病狂,恼羞成怒呢?”
初雪几乎要咬碎银牙,脆生生地骂了一句。
“虎毒还不食子呢!”
长欢强装镇定,“他不会伤害蓁蓁的。”
“糟了!”
莲子忽然想起什么,气愤地一跺脚。
初雪也猛然记起:“接走蓁蓁几日后,他们就启程回京了.....”
刚才这一会,她已经想明白王樟延要什么了。
蓁蓁就是他的筹码,是他非要自己回头的决心。
长欢道出原因:“他在逼自己回京都。”
莲子经长欢一提醒,拿出公子的密信。
速归。
两个大字,再无其他言语。
长欢叹了口气,“这个京都是非回不可了......”
***
王家堂屋内,檀香袅袅,气氛凝重。
蓁蓁埋头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看似认真,可小眼睛时不时地,看向不远处的两个人。
神色肃穆,唇枪舌战,怕不是打起来了吧。
她不知道二人在吵什么,小心翼翼地不敢出声。
“二叔,任你再怎么劝,我意已决。”
王樟延端坐在主座,眼神满是坚定。
旁边的王家二叔,则是恨铁不成钢地跺脚。
“你糊涂啊。”
“你官至尚书,前途无可限量。”
“你叫外面人怎么看你,怎么议论王家。”
于王家有弊无利是真的,至于是不是真心为王樟延着想,暂且存疑。
王樟延垂眸不语,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二叔,既是如此,我自请剔出宗族。”
“去王留章,自此再无王樟延......”
章延......
这王姓,他不要也罢。
“胡闹!”王家二叔从未听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王樟延可以说是,王家这一百年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了.....
虽然嫉妒,但也不得不承认。
因为他,王家其他人无形之中也得到了好处。
谁人不想和吏部尚书攀上关系呢?
所以,他想要胡闹自毁,王家上下是决不能同意的。
同样的,王樟延知道王家不会同意。
这也是他的以退为进。
王家二叔换了策略,退一万步讲:
“母亲那里我能帮你说,可其他人呢?”
“你如何堵住这世间的悠悠之口......”
这话,王家二叔没有夸张。
“尚未娶妻生子,就造出这等丑闻。”
“你要为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同王家这些人反目成仇吗?”
“你就为她名正言顺,什么官运名声统统置之脑后吗?”
王家二叔可以说,使尽浑身解数,期盼王樟延能够悬崖勒马。
王樟延却是铁了心:
“我同蓁蓁的母亲,在南巡的时候拜堂成亲,蓁蓁是我的嫡女。”
“若是将来寻到蓁蓁母亲,她就是我的夫人。”
“我既认定了,就绝不会更改。”
见王樟延油盐不进,王家二叔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好好好,随你。”
老头子吹鼻子瞪眼,气呼呼地从宅子冲出去。
蓁蓁才敢走到王樟延的身边,“先生,写,好,了......”
王樟延迅速收拾好情绪。
“蓁蓁写的很棒。”
“这是什么意思?”
蓁蓁并不认识这字,就是照猫画虎。
耐心写下来,也是因为先生说:
娘亲在赶来的路上,她表现得越好,到时候娘亲就越开心......
王樟延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是欣慰的神情:
“这是蓁蓁的名字,王蓁蓁......”
她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疑问。
——她叫王蓁蓁?
娘亲姓王吗?
视线落到桌上的一本文书:
王蓁蓁,太平二年生人。
因暴乱流离失所,与亲人失散。
喜择吉日,特此归宗,以续血脉。
蓁蓁看不懂,也不关心。
她心里有一点委屈,不由地瘪起嘴来。
虽然先生家一切很好,可是她想莲子姨姨的饭菜,
想念初雪姨姨的笑话.....
还有,最想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