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人的愤怒显而易见。
即便是眼高于顶的老头端木厌都看出来了,虽然他不怕得罪了夏家,但不希望这一趟跑空。
巢家大小姐可是巢老爷按照接班人培养的。
她的重病不亚于晴天霹雳,对整个药材行业都是坏消息。
巢双小姐智勇双全,他们这些药材小贩子,都是靠着巢家才能安稳喝汤。
若是这生意被外地人抢走,一定会被整得面目全非,届时谁也讨不着好。
因为巢家子嗣稀少,嫡脉也仅有一子一女。
不是没人起过心思。
可不论怎么去撕扯,达官贵人与百姓间就只认巢家招牌。
父女俩人又是绝对的坚强能干,才能稳住这惊人的财富。
可如今,
接班人重病,巢家老爷子已六年未主事,身子骨也不好。
而这刚满十二岁的少爷也是个被养废的,文不成武不就,成日招猫逗狗,游手好闲。
如此将要衰败的处境,
实在是撩动了不少人的心弦呐!
尤其是巢老爷私下求药的行为,更是印证了他们的无措。
端木厌就是在这时联合刘家夫婿撞了上来。
他想,
那些外地药商们未免过于短视。
怎么着巢家都是有个半大儿子,不愁没人继承打理家业。
再一个,他打听到急需药材中,有一类正好能用夏家发现的百年何首乌替代。
便升起雪中送炭的心思,想谋求一份恩情。
好说歹说才把救姐心切的巢泗小少爷哄来,可不能因为自己惹恼夏家而失败。
夏有米瞧着这两人变化的神情。
大致猜出了某些原委来。
这巢泗,原文中的夏家二女婿,也是要到后期才会出现的夏有米原身的官配。
那会儿,他已经是独子。
只怕长姐巢双没挺过来,反而是老爷子被激起了心气,用一副残破的身躯撑到了小儿子成家,两年后便离去了。
当时,夏有米和巢泗是抱着夏有恬的孩子糊弄巢老爷。
想让对方安心养病,激发斗志,为了孙子能振作起来。
结果,小娃娃太乖,气场特殊。
让巢老爷轻易看出了对方身上那抵挡不住的浓厚福运,就此认定了巢氏家族延续兴旺的必然。
而后,
更放心地撒手人寰。
他们悲痛欲绝,被夏家几个哥哥姐姐妹妹轮番接去玩。
本意仅是安抚。
结果,他们住得太舒心了,就互相达成了共识,这样的日子,还是不要停止吧!
他俩根本养不好娃。
是侄子侄女不香吗?还是外甥外甥女不够努力!
由此,他们按照不同月份开始了流浪亲戚计划。
每人每月去每家住上几日,还赶着人家生辰那阵子去,给送上各种贴心的礼物。
然后,
再回家待上一些日子歇歇。
也因对夏有米是真心爱护,还有一些隐晦的疼惜之情,各家都没有赶人的举止。
她又会哄人,
常常是各家盼着她的到来。
另外会不断地“磨炼”巢泗,让他渐渐成了一个好丈夫的形状。
这其中又以大姐夫鱼凌陵,和三哥夏以柳最凶。
一如现在。
看巢泗最不顺的也是老三。
“你们若不能好好说话,还是请回吧!家贫,招待不起贵客!”夏以柳明白他是最适合说出拒绝的人。
长辈会显得过于计较。
妹妹们开口会被传出名声不好的话。
只有他能战斗!
“啧!”端木厌原想软和一点,但被夏以柳高傲的表情一激,下意识又想摆前辈的架子指责一番。
但被巢泗阻止,“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话不能代表巢家!”
场间冷了一瞬。
但巢泗丝毫不觉得他说错话。
继续对着田朝雨诚恳表示道:“晚辈诚心求药,也知夫人家并不看重金银或是人情。但事态紧急,多有得罪,若能救下长姐,一定会登门致谢,全了礼数!”
巢泗也不是傻,这会儿看明白了。
这家确实有药,且他们更多的是警惕老头,担心惹祸上身,另外,他拜访的时机不对礼数不周。
几人面面相觑,都在等着田朝雨做出决定。
端木厌已经坐不住了,几次想要开口辩解,都被巢泗压下。
他原以为这个小少爷,是个二世祖好拿捏,可谁料对方是真心为长姐考虑,不惜放下身段恳求。
一点都不顾他的脸面。
“哼!”
“你先别说话。”
“哟!”
端木厌再次被压制住,表情已经十分扭曲,这会儿夏以柳当面哟他,简直是气人至极。
“那老夫也不伺候了!”
他已经准备投入敌方,就赌这巢家起不来。
“不送。”夏以松补刀。
“可以。”
就在端木厌起身那刻,田朝雨出声同意了。
她默默观察两人表情。
察觉到已经分崩离析,也就不介意卖个好,至少这小子是为了家人,这老货肯定是为了好处。
他们不再往一处使劲,才不会搭上夏家人。
至于老货想背后搞鬼,也无济于事,他让自己成了独立一方。
巢家的人情不会飞走。
“多谢!”巢泗不清楚人心险恶,难道出门前姐姐没给他交代?
他一直防着端木老头。
这会儿,巢家马夫和侍卫都在门外待命呢。
只要这伙人有什么鬼,即刻就能得到支援。
一桌子人全将端木厌架在那里,也没赶他。
“这是长辈留下的暖玉,有调理身子的效果。我来时听人说,你们留下何首乌也是为了养生。若非已经寻不到上好效果的药材,是万不会过来叨扰这一遭。”
“这玉,还请您收下!”巢泗将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从怀中取出,双手捧到田朝雨面前,眼中满是希冀。
并非没有金银物件,只是拿出来容易让这家人惹上什么灾祸。
而暖玉本身不值钱,重要的是心意,和养暖玉的材料和时间。
知道这药不好到手,也只能先许下人情,将来等长姐来还礼。
他对这些人情世故,其实还有点不习惯。
好在,
这家人心地是好的。
“太贵重了!”
田朝雨其实已被打动。
她为了儿女求医多年,最是能共情这种亲情。
若非端木厌故意气人,她早就将何首乌送出。
“不贵重的,比之何首乌差远了,更何况是我巢家有所求!”
“松儿,米宝去取药。”
“是!”
见到夏家准备赠药,巢泗也不藏着,唤出自家侍卫登门。
准备直接接过回城。
至于端木厌,
谁管他!
后来,那枚暖玉被送到夏有米手上。
他们家人轮流养了一阵,但是,爹娘嫌它太大,兄长姐姐嫌它太碍事,小妹嫌它太重。
只有夏有米对于这玉的疗效感兴趣。
她便按当下医书中的一些方子养着。
还真褪去了好几分寒意。
至少在老舅公田丁兰的诊断下,是这般的效果。
那晚,巢泗拿着他们匀出来的药材,连夜就回了丰州城,根本没有参加第二日的婚宴。
端木厌被落下。
也无需夏家人或者巢家收拾他。
刘家女婿就已经闹得他头疼了,他们原先是说好了分账,要从夏家收下的药钱中扣的。
可谁知道他们一分没要。
还那么不给面子地回城。
许多冲着巢少爷来的富商也毫不客气地离开,排场大减。
顿时,风言风语就多了。
他们只能快速结束宴席,带上刘家老小去了化山镇生活。
好歹是没让人继续议论。
四月末。
到了三哥夏以柳的生辰。
自然又是关门大摆筵席。
其实这个月他就很躁动,明白生辰一定会比以往更隆重。
就总是羞涩又闲不住脚,还暂时舍弃了大件木雕的制作,时不时想给家中装点一新。
给各个房间的窗户修整,吭哧吭哧。
还带着兄弟们将院中的花圃凿开了,种下去的花卉也是姐妹几个去山上移栽的品种。
夏有米严选自然不会错。开工那日,几人还排成了小队,前面松土,中间下种,后头夏有恬带着洪雅一起拎着小小的水壶给根系浇水,哗啦哗啦。
再有,他还不忘在夏家宅院空屋处,状似无意地转悠着。
想着会不会家中某处也在为他动工,还是悄悄的那一种,又是期待,又怕拆穿,心跳总是不受控制,怦咚怦咚。
他的反应明显到人尽皆知,就连总来串门的洪雅都晓得。
如此,就又多了一位准备礼物的人。
等这日众人打扮一新,准备开饭时,夏以柳都不见家人有什么动静。
那紧张感快将他淹没。
其实,夏以柳猜测过,也许,家人有谁会为他准备一整套陨铁雕刀。
可很快他又自我否定,陨铁刀具极稀有还价值奇高,甚至不输黄金。
应当不会有这般手笔。
但,礼物又多半与兴趣挂钩,他无非就是喜爱木雕。
在夏以柳苦思冥想,将自己的期待值拉满又放下时,大门被叩响了。
是一辆低调的马车。
来人是巢双和巢泗。
“多有叨扰!”
“请进!”
这下快将夏以柳气炸了,为何这般属于他的好日子,会有这个浑少爷来插一手。
若不是看在他气质出众的姐姐面子上,高低要怼人。
“我这弟弟不懂事,多有冒犯。贵府大义赠药,巢双感激不尽,特来叩谢恩人。”
说着,巢双就真要跪谢。
还是田朝雨和夏有晴连忙拦着,将人迎进门。
堂屋是一桌丰盛的席面。
夏有米总觉得这个画面,她曾经见过。
来不及多想,巢泗已经吩咐侍卫将一箱箱礼物抬入。
他们夏宅里有一个侧门就是马圈,只不过荒废已久,从那处驶入马车,是能直接通向院内的。
所以,这些礼品搬运时,也没有外人能围观。
得益于巢双的情商满分,又在商海沉浮几年,她的话术总是让人舒服。
不觉间,那些赠礼就没等推拒的,入了库房。
一点都不让人感到卖弄。
夏以柳怀中被塞了个香香的小妹,慢慢平复了情绪。
“三哥,你想不想知道爹娘的惊喜。”夏有米低声道,她见这还有得唠,饭菜也还差一段时间,就想带着三哥小妹找点乐子。
“......”夏以柳可耻地动心了。
他勾起嘴角,一脸准备做坏事的模样看向两个妹妹。
“走!”
两人起身,将夏有恬拎起来,就往院子的后面溜去。
夏有米当然不是在提前泄密。
她只想逗一逗这个过分紧张的三哥。
他们来到平日里,大哥二哥放置狩猎器具的房间外。夏以柳也没想到,惊喜藏在这里。
要知道,
因为总在家打转,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山上狩猎了。
两位哥哥常常较量,一个比一个牛。
他感觉自己很多余,只能去捡猎物。或是兄长采集到了什么药材,要他跑腿摘取带回。
后来,某日他没去。
发现一点都不影响,大哥二哥依旧的满载而归,甚至还能劈柴火,晚上还能自修功课。
简直是,强悍无比。
淡淡的失落裹挟着,他只能愈发沉浸在木雕里。
实际上,
他也想如兄长一般,拥有一身力气,百发百中,还能扛起妹妹们。
可惜,这些都不行。
梦里,
他如一个巨人般灵活行走在树林间,冷酷无比。
“三哥,推门吧!”
夏有米出声打断了夏以柳的呆愣愣。
“噢,好!”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伴随着夏有恬的惊呼和夏以柳的惊讶,这个原先用来装狩猎工具的杂乱小屋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里面干净又整洁。
还有一套套工具,却不是狩猎用的,而是木雕专用器具。
就这还不算什么。
墙上挂着一把崭新的猎弓,还有不少眼熟又眼生的画作。
“唔,我就知道!一定会有间屋子!”
夏以柳心潮激荡,他猜测了许久,会不会有一间新屋子,还将那些旧损的院落都看了个遍。
本以为猜测错误。
却还是得到了这样的惊喜。
夏有米拉着他开始四处看,里头暗藏的玄机一点都不少。
方才两位兄长暗示过她了。
可以先带夏以柳来看看这,免得真难过到不行,就失去了本来的庆贺之意。
但爹娘准备的确实不在此。
“这木雕!”
“是二哥为你做的!”
“这件呢!”
“是我和小恬恬的。”
“这猎弓?”
“是大哥打磨而成。”
“这刻刀?”
“是大姐找人做的”
“那这画?”
“嘻嘻,三哥你再仔细瞧瞧,这是谁做的?”
夏以柳这才发现,房间内的许多件作品,都是他曾经的手笔。那些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物件,记录着他的成长,被小心地按照顺序摆放。
还有妹妹们送的木雕小马,一看就下了功夫。
他简直,幸福得要飞起了。
等他们嘻嘻哈哈回到前厅,夏以柳见到爹娘,这才想起来方才二妹并未介绍他们送的是什么。
好在,
他已得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