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外人都言苏家风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艰难。
苏南宴年纪轻轻已是安义堂堂主,在济县已能横着走,可济县之事复杂,已有几个大人物都找过他,让他做永胜帮曾做过的恶事。
欺民罢市,鱼肉乡里,欺压百姓,与民争利。
恶事总归是要有人做的。
朝廷已经下旨,今年税收加增三成,原本这差事就要落在安义堂身上。
苏南宴当然不愿意,若非是有冯元在背后,他早就顶不住了。
苏南伊开设的花容阁,生意兴隆,日进斗金,由此也引起不少人觊觎。
韩家倒台之前就不止一次的想要占据,还是因有知县冯元在背后照顾。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
苏大海长叹了口气,“朝廷下旨今年税收加三成,许州牧已经言明,若是冯知县能完成税收,他便能升任宁安府府尹,若是做不到,就要丢官。”
“冯知县跟我说了,他已经做好丢官的准备。”
“冯知县一旦离任,我们可就麻烦了。”
苏家现在主要靠山便是冯知县,这是宋池积攒而来,可眼下时局复杂,冯知县都可能做不下去。
遭人嫉妒的苏家也难了。
“怕什么?我们还有表哥啊。”苏南宴大声道:“表哥可是文会魁首,就连韩家都被他整倒了。”
“没错,我们还有大郎。”
苏大海开口道:“算算日子院试已经结束,不知大郎考中了没。”
“父亲说的是什么话,表哥怎么能考不中呢。”苏南伊抬起头,不满的瞪了苏大海一眼。
“我还特意打听了下,要是大郎能成为案首,那可就是连中三元了。”
王茹顿了顿又道:“当年他那渣爹就是连中三元。”
“表哥一定会成为案首的。”苏南伊忙着道。
看到这一幕,王茹跟丈夫对视一眼。
“咳。”
苏大海清了清嗓子,问道:“南伊啊,你已到婚配之年,可有心上人啊。”
“没有。”
苏南伊沉声道:“表哥说了,当以事业为重,我现在就想尽快把丝袜做出来。”
“总听你说起,这丝袜到底是何物?”王茹好奇问道。
“是一种穿在腿上的袜子,我也说不清楚,等做出来娘就知道了。”
苏南伊正色道:“表哥通过乡试就要进京了,我也要在表哥进京时把丝袜做出来。\"
一家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苏大海回头看向门外,“咱们邻居有要娶亲的么?”
“没听说啊,就算要娶亲也不该有这么大动静。”
王茹站起来,“听着好像在咱家门口。”
“我去看看。”
苏大海还没站起来,大门外就响起高喊声。
“恭祝宋池成为院案首.....”
\"院案首?\"
一家人愣神,就连忙着干饭的苏南宴也忙得站起来。
过了片刻,苏大海忙的跑出去把大门打开,只见冯元就在门口抱拳道:“老苏恭喜啊,你外甥成为院案首了。”
“院案首?”
“大郎考中院案首了。”
“我就说表哥肯定能考中。”苏南伊在心里下定决心,再过两个月就是乡试,表哥通过乡试就会进京。
我要在这两个月内把丝袜做出来。
“不愧是表哥,有表哥罩着,我就不会有事。”苏南宴长出了口气。
王茹却是在心里道:“这小子跟他那爹一样,也是连中三元,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对,大郎一定比宋世文那个没良心的走的更远。”
一家人沉浸在喜悦中,乃至整个济县都陷入狂欢。
冯元在济县最好的酒楼摆宴,宴请这些高中秀才的考生家人。
当晚散宴后,他又回到县衙班房,借着烛光给老师写信。
原本老师还准备把院试、乡试当成是对宋池的历练。
可现在宋池已经提出条件,要在乡试时能为他提供便利,至少能有公平环境。
他相信老师会同意的。
宋池不仅自己夺得案首,他还带着二十八名考生通过院试。
近年来,科举被文党把持,人才尽被其笼络,而清流党却青黄不接,宋池是南都书院东林社社首,他带的这二十八人就是清流党的人。
若这二十八人最终有十人通过乡试,有五人通过会试成为举人,那便是极大成功。
就连冯元也想不明白宋池是如何做到,但他知道这般能力定会让老师看中。
冯元已有致仕准备,他绝不会向老百姓加收三成赋税。
但在离任之前,一定要把宋池推上去。
在他案上还放着一封信,是宋池的亲笔信,让他转交给老师,其上只写了一句话,若乡试不能帮忙,便转投文党。
老师绝不会再袖手旁观。
冯元写了两刻钟才结束,把墨迹烘干便装入信封差人加急送走。
刚安排好,唐顺走进班房。
这位监察御史已成为言官表率,他在朝议上以撞盘龙柱谏言而名满大周。
若非知道其本性,冯元也会佩服,可现在......他才知道官场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清流。
这位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言官跟他出自同门,还是冯元的师弟,他所做的事情,根本不是出自本心,而是别有用心。
他们来济县查案已有月余。
说是查案,其实是分赃。
韩家是倒了,韩家敛的巨额财富总要有个归属。
唐顺开口道:“明日我就要走了。”
闻言,冯元讥讽道:“看来你们分赃已经达成一致了。”
“韩谕已在狱中自缢,其子韩元正押解回京路途跳车而亡,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唐顺开口道:“原本我们是能拿到很大好处,你是主审官,还兼着宁安府府尹.....可你却推诿闪躲,师哥,你忘记你的立场了吗?”
“我的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百姓!”
“你是清流党的人,你的立场首先是清流党!”
两人针锋相对。
冯元深吸了口气,“可你们说清流党就是为百姓,那我的立场又有何不妥?”
唐顺低叹了口气,“师哥,你真的是太迂腐了。”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我问心无愧。”
冯元沉声道:“若清流不为民,那我便不是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