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
往常温馨娴静的宫殿里此时却是一派肃杀之气。
宫女内侍们依旧来来往往,但却没有了平常笑意晏晏的神色,而是个个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的迅速干着手头的活计。
正殿内室当中,隆运帝坐在床头红着眼,紧紧的盯着太医给还在昏睡的白筇竹诊脉。
林时明和陆予熙也焦急慌乱的坐在一旁等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床边的闭目诊脉付院首身上。
直到地上跪着的一群太医冷汗都滴落了不少,付院首才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睛,收回诊脉的手。
“如何?”
付院首轻轻摇头,“皇后娘娘的身子陛下也早已知道,本就有灯枯油尽之象,平日里也是需要日日喝药进补,今日这一出,便是将人最后的气血都激荡了起来。怕是...”
“怕是如何?”
付院首低头叩首,长叹一声,“怕是只有两个月,且也只能卧床修养,再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走动了。”
隆运帝顿感心间一痛,瞬间就要往后栽倒。
林时明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隆运帝,旁边的付院首也赶紧起身,“快!把我的药箱里红色的药囊拿来!”
跪在地上的一个药童赶忙膝行两步,从一个枣红色的匣子里取出一个药囊交给付太医。付院首手下不乱,迅速将药囊在隆运帝鼻下晃了晃,又出手在隆运帝的一处穴位上不断按压。
几息之后,隆运帝才感觉心头痛楚渐渐消退,人也恢复了些力气。
“不必管朕,先给皇后医治。”
“陛下,皇后娘娘的身子已无...”
隆运帝眼眶通红,神色激荡,“朕说了先给皇后医治!”
付院首叹口气,只能接过黎安递过来的纸笔,为白筇竹开了个方子。
“陛下到之前便已针灸过了,也喂了些参汤。如今只需此方服下,一个时辰后娘娘便应该能醒。”
凤仪宫懂些医术的大宫女藏冬上前接过方子,亲自去抓药煎制。
陆予熙掩住眼中的痛楚,走到隆运帝身前,“父皇,让付院首给您诊诊脉吧,母后已经如此,您若再倒下,还有谁能承担大局?”
林时明也跟着劝慰,“是啊父皇,让付院首看看吧。”
“不必。”隆运帝抬起头来,深吸口气,“还没听他们说今日到底出了何事呢,听了再诊吧。”
听了必然是要再气几回,不如最后一次性诊脉,也省的浪费时间。
隆运帝没在给几人劝慰的机会,借着林时明的力起身,缓步往外间的侧厅走去。
“留下几个太医和奴婢照看皇后,其余人都出来吧。”
*
侧厅里,隆运帝神色幽深的看着地上跪着的敛秋。
“说吧,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敛秋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有些哽咽的开口。
“今日是太后定下请安的日子,卯时刚至,娘娘便带了奴婢们出门去给太后请安。临出门前,奴婢们还想着太后想必会为难娘娘,便特意还伺候娘娘用了些鸡汤面才出门。”
“等我们到了寿安宫,却发现今日来请安的除了娘娘和后宫各位嫔妃,还多了几位外命妇,以及定王妃。”
林时明皱皱眉头,注意到了被敛秋单独提起的这个人,“定王妃?”
陆予熙握住林时明的手,“是母后的堂妹。母后叔叔的嫡长女。”
敛秋继续解释,“殿下说的正是。这定王妃从小与娘娘不对付,因为比娘娘晚出生几日,便在其母亲的言传身教下嫉妒娘娘白氏嫡长女的身份。娘娘未成亲时,便时常仗着家中祖母的疼爱而与娘娘针锋相对。”
“后来娘娘入选太子妃,定王妃更是嫉恨,认为是娘娘抢了她的富贵。甚至屡次三番陷害娘娘。”
陆予熙也没听白筇竹讲过这些事,他只知道白筇竹和叔外祖一家关系不好,却从未听过此中细节。
“母后便没有出手收拾她?”
敛秋神情无奈,“娘娘是想处置了这定王妃。但一来这定王妃也是宗室王妃,还育有定王世子,二来总要顾忌着承恩侯,承恩侯得老夫人遗命,照顾弟弟一家,因此娘娘便不能出手处置。”
白筇竹再理智开明,毕竟也只是此界标准的大家闺秀,难免会为这些世俗所累。
但这些东西对林时明来说就不麻烦了。
“此事不急,你且先说完今日之事。”
敛秋点头,继续讲述。
“众人到齐请安,娘娘本打算着应付过去这一早,实在不行装病也好。却没想到太后早有准备。她直言思念长孙,心绪不宁,所以请所有人一起去宝华殿诵经,顺便也算是为华悯太子祈福。”
“她卑鄙!”
哗啦一声,隆运帝将手边的茶盏摔碎在地,气的身体颤抖,旁边的付院首赶忙上前又要给隆运帝嗅香囊、按揉穴位,却被怒气正盛的隆运帝推开。
“你继续说,她到底存了什么恶毒的心思!”
敛秋咬牙切齿,神态激愤,“提起华悯太子,娘娘无论如何都不会推拒,更别提还有外命妇在场。所以娘娘只能与众人一道去了宝华殿诵经祈福。”
“娘娘身子本就虚弱,奴婢本想劝娘娘先想办法脱身,但太后与定王妃屡屡出言阻止,说娘娘为母不慈,连为亲子祈福都不愿。更不必说娘娘本身也对华悯太子之事伤怀郁结,因此自然也不愿意提前离去,只专心为华悯太子祈福。”
“奴婢本也想着太后也便是打算让娘娘劳累一番便是,却没想到,娘娘硬是滴水未沾的坚持了一日后,太后居然联合定王妃提起华悯太子遇刺一事,直言华悯太子死的凄惨痛苦,字字句句都是在剜娘娘的心,这才让娘娘心绪翻涌,吐血昏迷啊!”
说到这里,敛秋骤然痛哭落泪,“她们是故意的啊,故意趁着今日陛下与太子、太子妃都困于中和殿不能得知消息,所以才布了此局。”
“先借着娘娘的心结引着娘娘疲劳一日,身体虚弱,又借定王妃之口加以刺激,企图逼死娘娘。她们行事处处符合常理,无可指摘挑剔,却直打着诛心的目的来啊!”
隆运帝一手撑在案几上,怒火翻涌,气息粗喘。付院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赶忙上前为隆运帝舒缓激荡的心绪。
陆予熙握着林时明的手紧紧用力,显然也是愤怒到了极点。
这才是秦太后这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前任国母的手段啊!以人心设局,让人不得不从,借着礼仪、地位之尊,行事具在礼仪规矩之内,却杀人诛心。
“即便我们与父皇都不在,今日在场之人众多,难道便没有出来替母后开口的吗?!”
敛秋泪如雨下,“她是太后,有礼法孝道在,怎会有人在此时出头?不过想着法不责众,都作壁下观罢了。只有越妃娘娘仗义执言,却也被喝退,赶出了宝华殿。之后,便再无人敢出言了。”
好得很,好得很。
林时明怒火难忍,恨不得直接提剑杀了那老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