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
稚雀神不守舍地在燕府大门后徘徊。
那日燕叙说可以回家了,她没着没落的心像是找到了可以依傍的地方,短暂的暖了一瞬。
从前她虽然想着要离开燕府,可其实也是拿燕府当家的,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有她熟悉的人,再不好,也是有感情的。
可是后面经历的事情多了,她意识到自己拿燕府当家,燕府的主子却不一定拿她当自己人。
也让她明白,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始终是不一样的。
年幼时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慢慢又回来了,她慢慢的又开始想爹娘,即使那两道身影只存在在久远的记忆里,即使她看不清爹娘的脸。
可是她还是想。
想到看到别人有爹有娘就羡慕。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了,少爷却又出现了。
给了她以前小姐夫人都没给过的东西。
她想过找个好男儿依靠,平稳地过一辈子。
是少爷说,靠人不如靠己,想要平稳的生活,自己先要有本事。
她有钱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是少爷说,慢慢想,然后教她读史,教她为人处世之道。
给了她寻找兴趣及自由的机会。
也是少爷告诉她,人可以利用规则而不是顺从规则。
少爷对她好得过分。
她好像又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可是她很明白,很清楚,少爷是主子。
少爷不可能喜欢她,即便喜欢也不可能明媒正娶。
他们门不当户不对。
她从来不敢妄想。
可是这几日……少爷那么明显,明显得让人发慌。
她明明该立马走,可是……可是她有点舍不得。
稚雀心绪杂乱,看向门外。
明明已经说过可以回家了,到家之后却叫人去寻荆条,看到少爷说要去向皇上负荆请罪时,稚雀敏锐察觉到,少爷似乎是在进行什么计划。
她想问,但不敢。
她怕给少爷添麻烦,少爷什么人也没说,就说明这件事也许很麻烦,也许不容易做成,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就像逆贼案一样。
稚雀心底泛起细密的心疼。
少爷总是一个人扛起一切。
忽的,门口出现了人影。
稚雀迎上去,便看到一队锦衣卫,皆是身着赤红飞鱼服的锦衣卫,那是圣上身边的锦衣卫才能有的颜色,像是一片腥红的血,衬得中间被押着的燕叙如同一朵即将凋败的玉兰。
“少爷!”稚雀飞奔上前,眼泪比所有东西先涌了出来。
“……没事。”瞧见她,燕叙浅笑摇头,伸手拉住人,轻声道:“先替我处理背上的伤。”
“唔……嗯好。”稚雀抹了把眼泪,扶住燕叙。
跟着来的锦衣卫立刻四散在燕府门前守着,稚雀一愣,心底腾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少爷,他们……”
“来查燕家的私兵的。”
燕叙应了她的话,稚雀瞪眼,“可是燕家没有唔——”
燕叙捂住了她的嘴。
【没有私兵呀,都是残兵!是战场上下来的残兵,大多还都六七十了,不是断手的就是断脚的,哪儿来的私兵?】
因为过于震惊,没能说出来的话,全从心底冒了出来。
稚雀看着燕叙,那双眼没有慌张,没有前几日办金乌逆贼案时隐藏的一丝不安,只有沉稳。
稚雀眨眨眼。
【啊,少爷又在使坏吗?】
【少爷不怕圣上觉得他欺君吗?少爷疯了吗?】
燕叙把人拉进府里,稚雀震惊之余又发现,哦,原来少爷满头的冷汗也是假的。
又在骗她。
等到清醒过来,她人已经在燕归院了,还在燕叙的寝房。
还对着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眸。
稚雀心头一跳,就见燕叙开始解衣服,稚雀整个人一下紧绷起来,捂住脸连连后退,晕红瞬间从耳根染到脸上。
“少爷,你,你……你不能乱来……”
“嗯……”
话落,耳边便传来一声低吟,稚雀直觉不对,挪开手指,遍布斑驳血迹,以及新旧伤交替的脊背就这么显现在眼前。
甚至还有细小的刺戳在上面没弄下来。
她平时刺绣戳到手指都要痛好久,这得多痛啊。
“稚雀,过来。”燕叙侧头看她,细密的汗珠汇成一大颗从额角滴下,仿若入水的石子,稚雀一下乱了心神。
原来没骗她。
【不对,稚雀,你傻了吗,人早上是背着荆条走的,哪里会没受伤?】
【怎么会是骗人,少爷没那么闲!】
燕叙阖眼,眉宇微动,他闲啊。
怎么会不闲。
人最不能控的,便是心。
现下,他贪嗔痴全占了个遍。
他贪念稚雀的关心,贪恋稚雀方寸大乱时的模样。
他想要更多。
吱呀——
稚雀出去了。
燕叙猛然回神,巨大的失落充斥心间,他吓到人了?
燕叙有点恼火自己的心急,又存了点委屈,之前稚雀见他受伤,从未有这般模样。
难不成是他显露了心思,吓着了稚雀?
“飞霜。”燕叙深吸一口气,锤了一下身下睡榻,朝门外喊道。
却没有动静。
燕叙蹙眉,他在外办事这几日,飞霜竟学会了躲懒吗?
“飞霜!”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燕叙沉了脸,说不清是因为飞霜不在恼火,还是因为吓跑了稚雀而恼火。
他正欲出门,才见飞霜推门而入,稚雀跟在后面。
瞧见飞霜,稚雀将手里的药膏夹子一塞,“少爷背上有刺,正好你来了,你,你给少爷拔吧。”
她觉得她和少爷的关系不能再近了。
飞霜接过东西,正要应下,脊背突感一凉,转头望去,正瞧见他家主子阴沉着一张脸望他。
飞霜:……
东西又回到稚雀手里,飞霜面无表情,“稚雀姐姐,我是个粗人,少爷背上的伤,我处理不来,现下又不好出去请大夫,还是劳烦姐姐一二。”
稚雀抿唇,看向燕叙,便见燕叙闭了眼,额头上的细汗更多了。
显然是痛得受不了了。
【我真该死啊,少爷都疼成这样了,我还想着避嫌……】
稚雀心底一瞬间涌动着愧疚,没发现燕叙小心思得逞后上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