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夫人狠狠抽了几棍子。
那一声声闷哼,像是锤子,重重捶进稚雀心里。
“少爷……”
一开口,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稚雀哽得说不出一句话。
【明明是夫人自己糊涂,为二房料理了那么多烂事,才沾上逆贼案,这又不是什么小偷小摸的案子,沾上反贼哪里容易洗清,哪朝哪代的皇帝会允许臣子有二心?】
【少爷又没有通天的本领,不这么做怎么护得住全家,明明一点皮肉都没伤到,只是被关了几日,那可是诏狱啊,难道少爷做得还不够好吗?】
【要是少爷真狠心,早就会像对待逆贼一样见刀子了,听说燕坤都被少爷用刑了,一家子好像就等着定罪了,可是大房还能全部回来……】
【今日少爷还去负荆请罪,说朝堂上肯定会有人弹劾全家,少爷操心成这样,夫人侯爷为什么就是不能为自己的儿子多想一点?】
“稚雀……”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燕叙本意是想拦住稚雀别冒心思了,他爹娘也许会记恨上。
但稚雀心脏抽疼,像是出于本能,回身一下扶住燕叙,急乱的气息与燕叙冷淡的气息交杂,“疼不疼啊少爷……”
燕叙涩着嗓眼,心口如同被戳了一刀般涩疼,他从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心疼。
他好像无法开口阻止稚雀心底冒出的那些心思了。
那一双眼睛多了埋怨。
【怪不得话本子上燕家所有人的结局会是不得好死,夫人侯爷糊涂成这样,怪不得能被人算计成功,别人是因,他们才是果,大少爷独自撑起全家,二少爷大小姐险些被害死,三少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难道这俩人从来不会好好想想,到底是谁的问题吗?】
【亏得侯爷还在朝里为官,却连这么点朝政问题都看不懂,还好意思在这里怪少爷,他自己怎么不长进长进,没出事就喜欢端着长辈的架子,出事了就打感情牌!】
【怎么这么不要脸!】
满场一静,只余稚雀的抽泣声。
燕侯爷面色一僵,下意识想叱骂一句,但是仔细想想,便是一阵后怕,他们被燕王送回来的时候,听到燕王说许多犯事轻的人都被送往北方开垦荒地了。
犯事重的直接砍头,菜市场已经砍了好几个了,公侯伯家的子侄媳妇都有。
甚至里面还有一个是圣上亲兄弟的小儿子,也被砍了。
燕侯爷后知后觉,原来回来的时候,燕王就提醒过他们了,只是他和燕夫人处在气头上,满心只想回来质问儿子。
显然,燕夫人也反应过来了。
瞧见儿子狼狈的模样,两口子欲言又止,心疼得想上前,但想到刚刚,又都拉不下脸去。
“大哥……”
“大哥,你还好吗?”
燕廷燕妙仪倒是一起扑了上去,两人眼睛都红红的,看着比燕叙还要委屈。
“少爷,我们先回去上药好不好。”
稚雀抹了一把眼泪,刚才那几棍子可不轻,估计都青了。
“无妨,稚雀,松开。”
燕叙手压了压稚雀的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缠绕着的东西让燕叙有些舍不得分开,但他知道,这个场合太不合适了。
稚雀回神,才松开燕叙,正要说话,便见门外一个锦衣卫探头探脑,似乎对见到这样的场景很是尴尬。
瞧见他们几人望过去,干脆一咬牙,扬声道:“燕王奉命查燕家养私兵一事,燕王爷有话,问,燕少爷可和家人叙好旧了?若是好了,他要问话。”
“叙儿……”
燕侯爷夫妇这才动了,都担忧上了儿子,他们家怎么就没有好的时候,这怎么扯上私兵的问题了?
“咱家哪里来的私兵啊,不过都是一些残兵旧部罢了!”
燕夫人到燕叙跟前,瞧见燕叙这样,心下愧疚担忧拉满,“娘错了,娘也不知道啊,叙儿,你出去和燕王好好说,咱家没有什么私兵……”
燕叙微微一拱手,转身出去,稚雀连忙跟上。
拱门外,石桌旁,一身飞鱼服的燕王负手立于一棵兰花树前,看着枝头繁茂的玉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瞧见燕叙的死样,冷笑一声,“哟,居然没被打死啊?”
“王爷说笑。”燕叙拱手,满脸漠然。
燕王撇嘴,这人永远是这样,永远是这张死人脸。
“来说说,你家的私兵是怎么回事,我听听够不够砍头,好让我赚点功劳。”
燕王撩袍坐下。
“云台府博野县明野村。”
“啥?”燕王愣了一下。
燕叙又重复了一遍,加了一句,“那些私兵所在的地方。”
燕王:……
他这下是真确定这孙子是在玩一些门道了,敢这么直接说出来,还离京城那么近,能有个狗屁私兵啊。
他过去都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不由火大,“你爹娘怎么不打死你,你想些什么,倒是和本王通通气啊,怎么着,日日跟在大哥身边,就忘了你还有我这么个顶头上司?”
燕叙垂眼,“王爷言重。”
得,他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只能被这孙子算计去一趟,看看到底有什么。
“对了,提醒你一声,你二叔一家,老爷子没让砍头,改流放到北面,给大铭添砖加瓦了。”
燕叙眼皮子动了动,面上倒是显出两分真心实意的谢来,“谢王爷提醒。”
这还是不准备说什么的样子,燕王气得心梗,亏得大家一起长大了,亏得他拿燕叙当兄弟了,就这样对他。
“好自为之。”
燕王点了点燕叙,甩了袍子走出去,“都给本王看好了人证,若是本王回来之前,燕家人少了一根毫毛,本王要你们好看。”
这是给燕家上保护锁呢。
燕叙冲着燕王离开的方向深深一拱手。
锦衣卫都跟着燕王出去,在燕府外面守着了,稚雀才敢到燕叙身边,“少爷……我们回去吧?”
燕叙起身,低头看稚雀,眉眼漾开一抹笑意,“不疼了。”
“那还是要上药的。”稚雀皱着眉。
“好。”
燕叙轻轻应了一声,带着稚雀慢慢走着,眼瞧着快到燕归院时,燕叙看着延鹤堂的方向,突然问道:“稚雀,祖母如今都是什么人在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