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领着尹晓走到小巷深处,开门进入屋内。他再也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视频?”
尹晓从容地脱掉身上的外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天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
“因为现在说了下一章还要提。同一件事说两遍会让人觉得不真诚。”
江易:……
她将衣服挂在衣架上,转身发现江易挡住她的去路。她疑惑抬头,“你还有事吗?”
话音刚落,她被江易揽在怀里。
与之前坐着抱她不同,江易身形比她高挑。此刻,他轻而易举地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怀抱,全然笼罩住她。他微微低头,贴在她的耳畔,声音极尽温柔却掩盖不了颤抖,“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感激我?”尹晓平静地说。
“不止……”
久违的被重视,被人放在心上惦记,令江易即感动又不知所措。因为被夺走了太多东西,失去带来的恐惧致使他封闭内心,一度将一切情感拒之门外。
但现在,有些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流,不受控制地冲破内心构建起的重重阻碍。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向往,对情感的渴望。他无比坚定地想将她留在身边,为此哪怕用尽一切手段也在所不惜。
他再也不去奢求别的什么了,如此便好。
不过,他深知不能总是单方面地从她那里获取关怀与爱意。他需要付出同等或者超出几倍的努力来和她达到平衡,以证明自己有资格、值得待在她身边。
“总之,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他说:“等这次回来后,我就去找玄门后人帮你报仇。”
“那倒不必。”尹晓当下拒绝,“我跟那三个老头两清了。他们下油锅还是我亲手炸的。”
“其他弟子……”
“早杀了。”
“你怎么下手那么快?!”
“不杀留着过年呐。”
“讨厌……”江易内心涌现出挫败感,嘴上又不由自主地跟她撒娇,“你就给我分配一件事,不行吗?你不能考虑考虑我的心情吗?”
“那就以后……”
“嗯?以后什么?”
“以后别碍手碍脚。”尹晓推开他,坐到沙发上继续欣赏雍正和年羹尧的“爱恨情仇”,“今天破除那女人对你下的咒肯定损耗不小,赶紧上楼睡觉去吧。”
提到这件事,江易立即粘了上来,仰起脖子委屈告状:“你看看她对你的人干的好事。她先是把符咒下到红酒里,然后顺势我一身,然后划伤我的脖子,如果不是我……”
“菜要承认,挨打站稳。”她打断江易的诉苦。
“我哪里菜?只是我跟她从来没见过,以为她只想试探我,谁知道她会一上来就下死手。”
“东瀛人总阴仄仄的。他们打不过的时候才会跟你说是试探。别把他们想的太好。当然不光是他们,所有会道术的,你都要防着些。你以前没跟别人斗过法吗?”
江易摇头。
现在做这一行的人越来越少,学成能跟人斗法的就更没几个。就连老道士也只是在年轻的时候跟别人斗过几次。但他总叮嘱江易,让他无论对鬼或是对人,都要学会留手,不要赶尽杀绝。
“这次就当给你提个醒,以后别太天真。”尹晓冷笑,“看你平时一副桀骜不驯、生人勿近的样子,有时候也真是傻得可爱。”
“真的吗?”江易受宠若惊,“你、你觉得我可爱?”
“嗯。”
他没懂尹晓的嘲讽,尹晓也没懂他的喜悦。
高兴过后,江易回归正题,“你说她为什么找上我?我们之间没有矛盾。伊藤家在R国经营神社,我跟他们也没有利益冲突。还有,她怎么突然来国内了?总不能想在这儿拓展业务。”
忽然,他猛地一拍大腿,“会不会是雷岭找来解咒的?”
闻言,尹晓抬了抬眼皮,“她什么时候来的国内?”
“我忘问了。也许江骏诚知道,我问问我妈……”他拿出手机,又停下动作。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徐闻静恐怕心情还没有平复,现在又打扰她只怕不太好。
他改给高皓然打电话,简述今日看到的一切,让高皓然盯紧医院那边,特别留意伊藤利奈会不会过去,但千万不要和她起正面冲突,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高皓然接到他主动汇报案情线索的来电,差点没哭出声——这小子终于学会合作了。
随即,江易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寻找驱鬼辟邪的物件。他明日要走,得给高皓然留些东西防身,以防万一。
抽屉里所剩物件不多。驱鬼香包也只剩下最后一个,而且袋子破裂,里面的鬼见愁、朱砂洒了一抽屉。
无奈之下,他拿起针线缝合,缝了五下扎了自己六次,还没缝合好。
不得已,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询问尹晓会不会针线。
尹晓恼怒他打扰自己看电视,上腿给了他一脚,但手却拿起针,像变魔术一样迅速将香包缝合完毕,缝合的地方不仔细看都找不见。
江易惊讶不已,“你真会啊?我以为你只会给人针灸呢。”
“我活着的时候是绣娘。”尹晓看着电视,说:“我十二岁那年,请我帮忙绣嫁衣的人都能组成一支小队了。这点事情算什么。”
江易把玩着香包,啧啧称奇。忽然,他想起她当年送过傅筠亭私人物件,心里直泛酸。
“那你有空给我衣服领子上绣个花样,好不好?我觉得我的衣服太单调了。”
绣好他就穿着去医院找傅筠亭做复查!
“不行。”
“为什么?!”
“我绣出来的东西是死物。”见江易没明白,她解释说:“我们当地有一个说法。绣娘的手不能摸尸体,哪怕是死掉的小鸡小鸭也不能碰。不然绣出来的花样不生动,没有灵气。
我十四岁那年,我爹在田里面干活,被路过的洋人兵当靶子一枪打死。我和我哥把他的尸首抬回家。此后我就再也不绣东西了。”
江易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会知道畜生的想法。”
“官府不管吗?即便当时晚清那种情况,最起码也得给个交代。”
“给了。不过是给洋人的。”尹晓说起过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们说我们诬告,打了我哥五十大板,讨洋大人欢心。
我哥哥回家就发了高烧,那个年代炎症是要命的,第三天早上他咽了气。他是我摸的第二具尸体。
他头七那天,家里只有我还能动,所以我独自去给他上坟。回来之后,我看见我娘胸口插着一把刀,死在院子里。怀孕五个月的嫂子死在堂屋。一个黄头发的洋人提着裤子从屋里出来。他看见我就跟狗一样,嘴里乱叫一通,兴奋地抓着我不放。”
江易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嘴唇微张,喉咙艰难地滚动,“然后呢?”
“会扑人的野狗留不得。我戳瞎他一只眼,又剁了他的脑袋。我一个人坐在猪圈的墙上望着他的尸体想了很久。
这笔账不平啊……
我们家加上我没出世的侄儿,一共死了五个人。而他们只死了一个。他们还欠我四条命。于是我把他的头挂在村口,想吸引他的同类过来,不管他们来多少人,我只杀四个。
可谁知道他的同类没来,来了一队衙役。然后我就被他们抓进大牢,还被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