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意识渐渐清晰。
爆炸的一瞬间,邢烈把她护得紧紧,但她仍旧感受到了剧烈的痛楚。
比上次在地震中被钢筋插喉而死,更痛。
就像身体被切割成了几千块。
然后,就陷入了漫长的静寂。
此刻,身体的疼痛消失了。
她睁开眼,看到周围的混沌消失,是一个雪白的房间,有很多冰柜,空气里飘着白霜,好像很冷,很冷。
两个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的人,拉开一层柜子。
白梨看见那层柜子里躺着的,竟是自己。
不是刚刚在爆炸中身亡的自己,好像是……
前世她与白舒婷一起被车撞死后的遗体。
她的遗体伤痕累累,额头上,颈上,全是撞击过的痕迹。
眼皮睁开一条缝隙,没有闭拢。
她一惊,什么意思,这是前世自己死后的场景?
果然,两个工作人员开始给她的遗体化妆,一边在她脸上刷着粉,一边聊天:
“这个就是前天梦环路被撞死的两个女人中的其中一个?”
“对,好像都姓白,应该是姐妹。据目击者说,两个人吵架,吵着吵着,这个把另一个拽进了大马路上,一起被车子撞了。”
“姐妹一起被撞死?啧啧,这也太惨了。什么深仇大恨啊?”
“这个遗体还算齐全,另一个女的更惨,听说连脑袋都被压扁了,下半身也是稀巴烂,哦对,还是一尸两命,那女的怀孕了,胎儿都压了出来,流了一地。”
“咦,这是什么?”一个工作人员从遗体边拿起什么。
白梨看清了,那是自己的翡翠无饰牌,只是翡翠已经四分五裂。
另一个说:“应该是逝者的,在马路上摔碎了。”
两人继续忙着,不一会儿,遗容料理好,走到门口,拉开门,对着门外人说:
“家属,可以进来确认遗体了。”
白梨心里一动,家属?
前世,会有谁来为自己料理后事?
邱国梁被自己害得身败名裂,气得暴跳如雷,和自己断绝了往来,不可能来认尸。
她害死了白舒婷,舅舅一家更不可能来为她打理。
莫非是李爷爷和李耀恒?
她循着看去,只见一袭昂长身影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男人,看着像是助理之类的。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神色肃穆庄严,眉宇尽是哀恸,薄唇抿成一条线,勾勒出浓浓的隐忍。
额头上有一条虽然时间很久了但仍是隐隐可见的疤。
是邢烈。
已经成为国内通信行业龙头的邢烈。
不过这个时候的他,和前世这个时候的自己一样,已经不算年轻,四十多岁了,因为常年操劳,鬓发间已有少许斑白。
岁月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成熟的光彩。
让他反而添了几分沉稳韵味。
她心里一动,万万没想到是他,可,也不意外。
前世,他一直都是默默关心她的,后来还不忍她被蒙蔽,告诉了她邱国梁和白舒婷在外有小家的事。
为自己料理后事,也不奇怪。
她眼眶受潮一般湿润了。
邢烈对工作人员道了声谢,走过去,看向遗体,神色并无变化,看不出任何情绪:“是她。”
工作人员说:“那么请出去办理火化手续吧。”
邢烈身边的助理示意工作人员到一边:“邢先生想在这里单独待会儿。不知道可不可以。”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助理对着他低语了一番,又塞了什么到他手心,工作人员也就带上门,跟着助理出去了。
停尸间,寒气蒙蒙,全是遗体,正常人单独呆在这里都会害怕,可邢烈却并无半点惧怕的意思,走近柜子,深深凝视里面躺着的女人,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她毫无温度,失去了生命力的脸,没有半点嫌弃。
温柔的爱抚,包含着万般深情。
刚才漠然的脸色,也变成了心痛与绝望。
“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邱国梁和白舒婷的事。是我害了你。”
要不然,她不会愤怒地去找白舒婷,不会出事。
说话间,俯下身,半跪在她的遗体前。
白梨呆呆看着这个钢铁一般的男人,清楚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很想对他说,跟你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她走到他跟前,他却根本看不见,仍旧红着眼睛盯着她的遗体:
“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
“说我喜欢你。”
“在锦龙镇,第一次看见你来邱家找邱国梁时,就喜欢上了你。”
“如果我早点跟你说,你可能不会嫁给邱国梁,不会被人欺瞒一辈子,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白梨心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在镇子上,邢烈告诉她,邱国梁和白舒婷有私情,她一直以为只是因为他性情刚正,仗义执言。
甚至后来,邱国梁婚后与白舒婷继续出轨,已经成了商业大佬的邢烈亲自来找她这个黄脸婆,告诉她真相,她也只当他是看不惯邱国梁……
却没想到,他竟是因为喜欢自己。
从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就喜欢上自己。
因为喜欢,见不得自己被人欺骗。
这份克制的爱意,甚至蔓延了十几年,从她婚前,到婚后,到死后。
他的正直,用错了地方。
初遇时,她已是邱家未婚妻,又对他有浓浓的抵触,他不愿做夺人妻室,更不愿强她所难,选择默默提醒,不进一步坦白心意。
再遇时,她已经是邱国梁抛在家里照顾老娘的黄脸婆,依他的脾气,更是不可能横插一脚做第三者。
她心突突跳着,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再不可能拥有的宝贵东西,鼻子涩涩,眼泪,夺眶而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放在她身边:
“大家都问我为什么不结婚,很多次我都想说,我不是不想结婚,而是想结婚的人,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他语气克制着颤抖,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要早早跟你说清楚。”
“哪怕你依旧排斥我。”
最后一个字吐出,白梨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大声说:
“我不嫌弃你。你也没害我!邢烈,你不要自责!”
一瞬间,邢烈直起身躯,震惊地循着声看过来,不过似乎只听到了声音,并没看见她,到处张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