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薛宝珠郁闷地咋舌,【当然是在刑讯啊,你看不出来吗?】
少女漫不经心推了推发簪,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宫二先生又是为何而来?】
【...上官浅是角宫的人,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刑讯逼供。顾姑娘此举,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
宫尚角凝视着少女腕间晃动的玉镯——今晨这双手还捧着瓷碗喂远徵喝汤药,此刻却沾着上官浅的血。
【地牢乃徵宫辖制之地,审问其中犯人,又何来不可?】
宫尚角冷声道:【那也是远徵应做的事,何时轮得到客卿插手?】
薛宝珠忽然笑出声来,有恃无恐:【因为徴公子将此事托付给我了,若你不信,大可亲自去问呀?】
这还用问,远徵当然会选择庇护她,就算不知道也会说知道!
宫尚角脸色愈发难看,不再理会她的话语,抽刀反手劈向铁链,寒光过处,上官浅手脚上的镣铐应声而断:【金复。】
【属下在。】
【送去医馆疗伤。】
空气骤然凝滞,火盆中炭火爆开数点猩红。
薛宝珠看着金复战战兢兢穿过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带走上官浅,冷笑道:
【这就是你们在雾姬醒来后讨论的结果吗?角公子,你竟信她的话?】
宫尚角目露寒光:【雾姬嫌疑极重,我自然不会信她的一面之词。】
【那你...?】
【但伤口不会说谎。】宫尚角冷冷扫视着她:【月长老咽喉剑伤宽三指,雾姬肩头伤口阔四指,显然二者并非同一把武器所伤,且皆与宫门兵器不符。】
【所以呢?】薛宝珠缓缓眯起眼睛。
【顾姑娘,昨夜,你的侍女手中也有剑。】
【她们昨夜皆曾拔剑,角公子也亲眼目睹,那剑身的宽度,难道与雾姬的伤口相契合?】
【并不一样。】宫尚角嘴角下压,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冷峻。【侍女手中有剑,主人却为何没有?】
薛宝珠缓缓抬眸:【角公子是在怀疑我?】
【昨夜宫门戒严,四处搜寻女眷下落,连同房间亦被仔细查探,唯独顾姑娘是漏网之鱼,我只是在补上遗漏。顾倾城,你有剑吗?】
薛宝珠启唇而笑,眼睛却像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着水,下面冷冷的没有表情。
【我还真有。】
她静静地看着对方,视线满是挑衅,仿佛残暴的女王正在向直谏的臣下静静地施压一般,既锋利又无情。
薛宝珠将手置于腰间,轻轻一按,白玉的腰带恢复成长剑,裹在雪白的剑鞘之中。
【角公子想看吗?】
宫尚角不言,只平伸出左手。
薛宝珠将剑握于手中垂下,歪头挑眉:【那便自己来拿。】
【私藏兵刃入宫门,不是客人之道吧。】宫尚角将右手握上刀柄,蓄势待发。
顾倾城不太可能有杀害执刃和月长老的嫌疑,因为宫远徵性子黏人,事发之时,他都陪在顾倾城身边,宫尚角对此心知肚明。
但无论是作为远徵的恋人、医馆的客人、还是危险的女人,他都有必要去探清她的深浅,所以这一次挑衅,他乐见其成。
【不错,我是有些失礼。】薛宝珠也很满意,【那这样好了,我让你一只手。】
她将左手背在身后。
轻慢到如此地步,宫尚角没有退让的理由,闷气让他眼下肌肉微微抽动,拇指顶开刀鞘三寸。
拂雪三式中的‘新雪’起手,动势迅捷,抢占先机,随后承接‘霜冻’,绵密的刀法施展开来,让周围都笼罩上一层寒霜,将地牢阴湿的石墙上摇曳的火把熄灭。
宫尚角的刀锋劈开凝滞的空气,寒光在黑暗空间里织成密网。
他右腕翻转间用刀背斜劈,直取薛宝珠右手手腕——却在最后一寸被剑鞘截住,与刀背相撞迸出铿锵响声。
她轻笑:【刀刃藏着不用,是看不起我?】
是谁在看不起谁?她的武功竟然比自己预估的还要强!
宫尚角后撤半步,薛宝珠紫缎宽袖背在身后的左手却纹丝未动,右手上的长剑甚至未曾出鞘。
他神色更严肃几分,不再留手。
寒雪冻天地,茫茫一片斩空寂。
最后一式‘大寒’撕裂潮湿空气,刀锋过处飞溅的水珠都被斩成两半,长刀横扫过她胸前,却见那柄带鞘长剑如灵蛇缠柱,顺着刀背蜿蜒而上,将刀势往左侧偏斜,然后松开剑柄。
她竟然主动脱手了武器?
不等宫尚角吃惊,薛宝珠空出的右手往刀身上弹指,更加冰寒的内力汹涌而出,震得他虎口发麻,上身微微后仰,刚好让剑鞘重新回到薛宝珠手上。
【第三招,还有吗?】薛宝珠的声音混在金属嗡鸣里。
宫尚角鬓角沁出一滴汗珠,磨砺出的战斗本能让第四刀‘朔月’正劈在剑鞘中心,反射出的银光照射入薛宝珠的眼眸。
在她阖上双眼之时,斩月三式中的最后一式‘残月’干净利落的挥出,刀锋所过之处气势如虹。
七次金铁交鸣声在呼吸间爆响,刀尖划过石壁,刺耳刮擦声中迸出连串火星。
而薛宝珠足尖只在最初站定的方寸之地间腾挪,剑鞘点、拨、挑、抹间将暴烈刀势尽数化入墙面缝隙。
青石墙砖碎裂,当宫尚角旋身后撤再蓄力劈砍时,薛宝珠忽然侧身让过了刀锋,剑鞘擦着对方手腕内侧疾进,尖端精准抵住了他的心口。
叩击膻中穴的瞬间,整座地牢都回荡起沉闷的骨肉撞击声。
宫尚角后背撞上了石墙,被刚刚那一下击飞了,剑鞘残留的劲道仍在胸腔震荡。
他一只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握刀插入地面支持住身体,不可思议地看着薛宝珠背于身后的左手袖口轻飘飘扬起半分,而右手长剑仍然藏在鞘中。
怎么可能,她才几岁,就能练出如此可怕的剑法?!
地牢房间的木门忽然传来锁链晃动声,宫远徵猛地闯了进来,口中大喊:【哥哥,不要——!】
【...诶 (′⊙w⊙`)?】
宫远徵露出豆豆眼。
薛宝珠突然收势回剑。
宫远徵一头乌发未加任何饰物,仍是清晨卧于床榻养息时的打扮,顶多在身上多披了件外袍,可她还是听见了他从长廊尽头一路奔跑而来的急切脚步声。
刚刚大好时机在前,她没忍住贪多了一剑,才酿成了这样尴尬的局面。
依宫尚角的个性,就算自己在牢房里将他痛打一顿,他多半也会咬牙忍下,绝口不提,怎么偏偏就被阿远碰到了呢?她不是让立春和立秋看住他的吗?
宫远徵目瞪口呆地看着哥哥单膝跪地,珠儿居高临下站着的样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了解薛宝珠的性格,也深知哥哥的作风,在哥哥和珠儿先后离去之后就辗转反复,心绪难宁。
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两个看守得死死的小丫鬟下了迷药,偷偷溜了出来,一路寻问岗哨薛宝珠的行踪,才赶到了地牢。
刚踏上长廊,他就听见最里侧上官浅的牢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激烈打斗声,急得连身上的伤也不顾了,只担心哥哥会失手让珠儿受伤的一路狂奔,却没想到...
宫远徵梦游一般地插入两人中间,面对薛宝珠,唇瓣蠕动两下:
【呃...那个,珠儿,不要...?】
他知道珠儿剑术很强,但不知道这么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