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宥之从广福楼离开之后,径直回府,远远就见到了候在门前的许开霁。
许开霁并未硬闯,反倒是等在府外,看起来是胸有成竹极了,就像是一只豺狼在等着猎物送上门来一样。
“许大人。”沈宥之行了个礼。
许开霁笑了笑:“沈大人。”
“不知道许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沈宥之问道。
“是有点事情,今日我来,是想问沈大人一点私事。”
沈宥之也笑了笑:“许大人但说无妨,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许开霁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道:“沈大人可知道,罪犯云姝,现在在何处?”
沈宥之颇为疑惑道:“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倘若在下知道,自然会禀明禁军的人,在下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还没有那个胆子包藏罪犯,许大人慎言。”
许开霁身子微微前倾,有几分施压的意思:“可我怎么听说,公主殿下失踪那日,梁统领看见沈大人手中攥着一块女子的玉佩?沈大人可不要告诉在下,那日夜里正在和某位身份显贵的小姐私会,事情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沈宥之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许开霁又等了片刻,仍然等不到沈宥之的回答,似乎是挑衅一般,又道:“嗯?沈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沈宥之跟云姝从前就关系匪浅,甚至世家科举一事也是沈宥之举荐任云姝为副手,万般种种联系起来,若是云姝没死,最有可能的就是藏在沈宥之这里。
这一次,他不可能判断错。
“是公主殿下的玉佩。”
良久,沈宥之才答道。
许开霁眸色微深,看着沈宥之下,提高了音量:“罪犯云姝现在在哪?”
沈宥之微微侧过身,似乎是有几分神伤:“不瞒许大人,那玉佩是上次公主殿下为了感谢在下向景文帝举荐她为副手时送给在下的,虽然公主殿下如今是朝廷通缉的钦犯,可在下心里是不会相信公主殿下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所以那晚才会将玉佩取出来偷偷为公主殿下祈祷,至于公主殿下现在在哪,在下属实是不知道。”
“怎么,真相还未大白,在下莫不是连相信公主殿下无罪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沈宥之就如此直言不讳地承认了,话也说得滴水不漏。
许开霁微微攥紧了手,他有些震惊,也有几分恼怒。
“沈大人还真是会开玩笑。”许开霁沉声说道,“沈大人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会信么?”
“是,信与不信,全看许大人怎么想了。”沈宥之不慌不忙说道,“只是不知道许大人今日是想搜查沈府,还是想把沈某给押入天牢呢?若是许大人带了皇上的诏令来,沈某也拦不住许大人,可若是没有,私闯朝廷命官府邸,对朝廷命官用私刑,不知道许大人担不担得起这个罪名?”
许开霁斟酌了片刻,眸光像毒蛇一般在沈宥之身上缠绕着。
他本以为今日来沈府,一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相信云姝若是没死,定然就是躲在了沈宥之的府上,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宥之这人竟然这么难缠。
他释怀一笑:“沈大人言重了,既然沈大人说没有,那我自然是相信的,毕竟沈大人的为人,前朝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然后他便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
与此同时,云姝正从宫里匆匆往沈府赶,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到街巷另外一头出现了一道男子身影。
再抬起头时,云姝只觉得空气都凝固了。
好巧不巧,她正好迎面撞见了从沈府走出来的许开霁。
萧少钦没能认出她来,可许开霁却不一定。
许开霁出现在沈府,就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沈宥之了。
按照许开霁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若是对她起了疑心,定然会将她请入大牢去严刑拷打——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介布衣,许开霁要对付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现在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倘若她突兀地避开,绕道而行,未免会引起许开霁怀疑,于是云姝只能硬着头皮往沈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许开霁的那双靴子从自己面前一步一步踏过。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云姝在心里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许开霁的声音冷不丁从她背后响起:“站住,这位公子可是要去沈府?”
云姝顿住脚步,脊背也有些僵了。
她直直回过头,行了个礼:“不知这位大人叫住在下,所为何事?”
“你怎么知道,我是大人?”许开霁问道,语气咄咄逼人。
云姝镇定下来,答道:“大人言笑了,您今日穿的靴子乃是官靴,同沈大人的一模一样。”
许开霁与沈宥之都是朝廷的正四品官员,因此官靴也都是一样的布料和花纹图案。
“聪明,抬起头来。”许开霁又命令道。
云姝心想现在只能赌一把了,赌许开霁不会认出自己来。
就在她准备缓缓抬头之时,一旁又传出来了一阵喊声:“陆公子今晚要不要来花满楼跟小爷我一同喝酒?”
“萧少钦?”
许开霁和云姝闻声都看了过去。
萧少钦从马上一跃而下,手里还拿着马鞭:“哟,这不是许大人么?怎么,许大人也来给陆公子捧场?”
“捧场?”
“许大人看来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陆公子刚从洛州进京,今日刚在广福楼宴请了京城诸位公子,名头可是一等一的响亮。”萧少钦颇为熟稔地将手臂拦在云姝肩膀上,道。
许开霁哼了一声:“萧二公子的夫人如今尸骨未寒,竟然还有心思饮酒作乐。”
“尸骨未寒?许大人说我夫人死了,那今日许大人来沈大人府上,莫不是找鬼魂来了?”萧少钦也嗤笑了一声。
许开霁被萧少钦这么一怼,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得了吧,许大人还是赶紧去抓你的礼王余党吧。”萧少钦又道,“不然若是抓不出来,只怕皇上还会给许大人扣上一个散播谣言惑众的帽子。”
“你……”
许开霁忍下了这口气,不欲跟萧少钦计较,只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萧少钦望着许开霁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陆公子这次进京,可闹出来了不少事啊。连许大人都记挂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