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还是按时去参加集训了,毕竟请假一天可以说是有事,连着请两天就说不过去了,别管是矫情还是难过都要适可而止有个度。在教室还是会时不时的偶遇何悠然,每次见到我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顶多小小的挥个手,就赶紧落荒而逃。
第一周才过了四天,祁落突然召集所有导师和班导开了个小会,通知我们他临时要出差,实训结束也不一定能赶回来,下周的实践训练大概率是参加不了了,又说了一堆抱歉、辛苦大家了的话。吴叔叔全程面无表情的听完,完全无视了几个人劝他留下的话,直接离开了房间,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吴叔叔这副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也都没怎么在意,老师和林如海都皱着眉头跟祁落争论,毕竟没有了他,很多项目和进程很难推进,但祁落只是淡淡的笑着,说他走了以后一切事务交给吴叔叔暂时负责。
林如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老师肯定不愿意,要不您还是让苏金木负责吧。”
苏金木照旧还是没来,林如海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提到他的。但祁落执意要把负责权交给吴叔叔,别人怎么劝都没用。我和哥哥对视了一眼,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出差是不能推迟的,明明就是他故意的,更何况让吴叔叔负责,万一他搞点手段出了事,责任可都是吴叔叔的,看来他是又要作妖了。
祁落第二天就离开了集训,他本来就少的可怜的的教学进度分配给了剩下的三位导师,听着周围学生的谈论和猜测,负面和正面的评论大概二八分,质疑的大多是为什么祁落偏偏要离开这个他一手操办、规格那么高,还影响那么大的项目,实在是有些没责任心。但大多数人还是啧啧赞叹,有说祁落和吴叔叔关系好的不是一般的,有说祁落统筹能力世界一流的。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吴叔叔之前说想要撼动祁落并非易事,也知道他这么多年不是没努力。祁落这两天做的这些不靠谱的事,如果是换做哥哥做的,甚至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早就被骂死了,但祁落这十几年积累的声望和成就几乎成了他的免死金牌,不管他现在怎么犯贱,人们一提起他,就会条件反射的想起他曾经救总督所于水火之中,击杀了穷奇和混沌,这些种种好事。哪怕他现在做了些什么错事,人们总愿意包容和原谅他。
不过现在看来好歹舆论不是一边倒的支持他了,勉强也算是件好事。不过鬼知道他有什么要整我们的计划,我和哥哥都一边胆战心惊,一边加班加点的干活,生怕出了错被抓住把柄,但吴叔叔好像丝毫不在意,也不像之前那样拼命嘱咐一定要怎么怎么样,反而一脸平静的干祁落留给他的活,有空闲的时候甚至还去一楼休息室看了部电影。我和哥哥脑细胞都快死光了,还是想不清个所以然,只是周围的风言风语又多了一项可讨论的:“吴言业务能力真强,性格也比之前平易近人多了。”
很明显祁落有下一步的动作,而吴叔叔也有对策,只不过他说过暂时还不需要我们帮忙,也没告诉我们什么。我和哥哥又瞎猜了两天,决定不参与他们的神仙打架了,反正吴叔叔也能处理得好,更何况我还有另外一桩烦心事。何悠然这几天直接整个人消失,除了上班,连食堂都看不见他的人了。不过据江瞳从图书馆给我发过来的前线报告,他最近经常在图书馆翻书翻到十一二点,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我停下手里的筷子:“他都看了什么?”
江瞳的表情有些为难:“我没有仔细的去看书名,但是几乎都是从历史区拿出来的。”
这两天江瞳也看出来了我的不开心,我嫌弃哥哥的时候,她就会坐过来陪我一起吃饭,虽然她的个子还是小小的,瘦弱的,但经历了许多事,她也成熟了很多。
“……历史区?”我重复了一句。祁落到底告诉了他什么,居然还要翻历史书。
“要不下次我偷偷跟在他旁边,然后帮姐姐拍几张照片。”她一脸严肃,俨然一个敬业的八卦记者。
“不至于。”我勉强笑了一下,脸上那块负责笑的肌肉好像离家出走了,“你好好学习就行,别分心太多。”
她戳着盘子里的煎饺,偷偷看了我一眼:“可是姐姐……他来问过我。”
我愣了:“何悠然?”
她点点头:“他来问过我好几次,问你这两天状态好不好,吃饭有没有胃口……之类的。”
她说的小心翼翼,好像一边怕勾起我的伤心事,一边又想让我开心一点。我拍了拍她的头,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说什么了。何悠然在向我周围的每一个人询问我的状况,可他就是不愿意来问我,一句话也不愿意和我说。
一天就这么看似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到了讲座的最后一天晚上。我去吴叔叔办公室给他做今天的总结,我去的时候何悠然正好离开,手里拿着几张吴叔叔的符咒,慌慌张张的看了我一眼,溜得比兔子还快。我莫名其妙的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影都不见了。
哥哥正好也来了,目睹了何悠然的背影也是很奇怪:“他怎么了?还没想好?”
“谁知道。”我有些烦,“算了,进去吧。”
吴叔叔正躺在办公椅上放空,看见我俩进来了,懒洋洋的挥手:“坐。”
“吴叔,你吓着他了?你看他溜得比兔子还快。”哥哥好奇地问。
“我吓他?他这两天说话都不看我,平常跟机关枪似的一个劲说,这两天我不问他他就不说,说完就跑,”吴叔叔说着看了我一眼,“是不是小晚?”
“哦,”我小声答应了一句,“我哪知道,他这两天跟我也是,说话不看眼睛,没说两句就跑。”
“这不都好几天了,怎么还是这样啊。”哥哥皱眉。
“谁知道祁落到底给他说了什么。”吴叔叔哼了一声,把座椅靠背调直,“不说这个了,报告讲给我听听。”
我和哥哥花了十几分钟把今天的报告念了一遍,吴叔叔一直闭着眼睛,我差点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但我和哥哥刚一念完他就睁开眼:“挺好的,下周实训完毕还要再做一次报告,继续保持。”
“吴叔你很累吗?”哥哥一脸狗腿,“要不要我给你马杀鸡一下。”
“行啊。”吴叔叔看起来是真的很累,丝毫没犹豫就答应了。哥哥窜过去给吴叔叔捏肩,后者又继续闭目养神,一边说:“马上就开始实训了,准备得怎么样?”
“都好了。刚刚我和老师又去看了一眼场地,没什么问题。”哥哥说。
“嗯,这次实训的性质特殊,要格外小心。”
这次的实训,在程序上和之前的都差不多,都是抓妖兽、收噬兽,最后根据石头的数量决定名次。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每个讲师和班导都在场地里用自己的灵力做了一只和自己的灵献一模一样的实体,他们的等级、攻击力与灵献本身并无差异,并且都被下达了攻击学生的指令,只是在造成致命伤之前就会停下,打败任何一只灵体的人会直接排名第一。
虽然以这些学生的水平,想要打败我们的灵献还是难之又难,但如果他们能团队合作,组织好队里的人员配置,再加上实体其实不会真的伤人,还是有一半以上成功的机会的。祁落出差了,苏金木也没来,但他们都准备了灵力实体放在场地里,而且就凭祁落的高人气,想去挑战他实体的人估计是最多的。
“之前祁落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再加上现在他告诉了何悠然,这次实训他必然有所行动,”吴叔叔闭着眼说,“他可能会攻击学生,然后给我安一个监管不周的名头,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觉得他做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更可能会用他的实体攻击你们,你们别忘了他的能力是模仿别人的灵力,我们都在总督所,谁的灵力他都唾手可得,保不准他会借谁的壳,所以你们两个要千万小心,从明天开始,我需要你们帮忙。”
“吴叔你说,”哥哥摩拳擦掌,“终于到我们上场了。”
“小阳,你从明天开始,全程负责祁落原本负责的区域,他的实体也会在那个地方,你最好紧盯着他,一步也别离开。”
“啊?我?那我自己的实体我不看着了吗?”哥哥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可是那不是原本定的吴叔叔你负责吗?那块区域可是地形最复杂的,又有祁落的实体,我怕我处理不好。”
“你的实体我会帮你看着,我负责的区域就在你的旁边,”吴叔叔不以为然,“而且你肯定能处理得好,你的灵力等级摆在那,又和祁落属性相克。我知道你想让我去处理,但是我不能在最重要的地方,不然很可能正中祁落下怀。要相信自己能处理得好。”
“那万一出事了……”哥哥小声嘟囔。
“没有这种万一,”吴叔叔干脆了当的说,“你会没事的,相信我。至于小晚,你什么都不用管,照旧干你的活儿,只要随身带着我一直让你带着的符咒就行。”
“……那不就是什么都不用做?”我小心翼翼的问。
“也不是,你抽空找到何悠然,让他也把这个符咒放在身上。”
吴叔叔说着递给我符咒,我接过看了看,和他之前给我的一样,是他自己写的抵御物理和灵力伤害的最高防护符。这种符咒全国上下只有吴叔叔能写出来,更何况他还是灵力最高的,也就意味着我拿着它,就不会受一点伤害。
我的心情很复杂,这种符咒吴叔叔之前从不示人,因为这算他的王牌,可现在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哪边的人的时候,直接就让我用在何悠然身上,这也太反常了。更何况今天对策有点奇怪,我和哥哥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起行动,尤其是吴叔叔觉得我们不安全的时候,可这次交代我和哥哥的内容也差的太多了。
哥哥也觉得不对劲,我们两人都一脸怀疑的盯着他,吴叔叔举手投降:“你们俩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吴叔你这安排未免太奇怪了吧,”哥哥说,“为什么不让小妹和我行动,你是打算让小妹和何悠然一起行动吗?”
“没有。”吴叔叔一脸无奈,“先不说何悠然现在肯定不会听我的,他除了上课的事其他都战战兢兢的,我也不会逼着小晚去和何悠然组队的,他们之间的事还没处理好。”
“那这是弄哪出啊。要是以往关于祁落的事,你肯定大呼小叫的,我要是敢和小妹分开你就得急死,现在怎么都不急了。”
吴叔叔瞪他一眼:“之前不让你们参加让你们躲着,你们不乐意,现在让你们参与了,又觉得我反常。”
哥哥不说话了,我又接着说:“我们就是还有点不适应。而且吴叔叔你总得告诉我们原因吧。”
“原因就是我现在不再把你们当孩子了。你们长大了,有能力了,能独当一面了,也愿意帮我为家人们讨回公道,”吴叔叔深深的看了我们一眼,“这不是你们之前答应我的吗?”
哥哥的情绪一下被调动起来了:“对对对,是我们答应的。吴叔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会做好的。”
吴叔叔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我还是觉得怪怪的,吴叔叔好像是在模糊重点,又有点道德绑架的嫌疑。我又说:“那如果到时候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祁落真的会对我们造成人身伤害,我们能杀了他吗?”
“可以,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你们也不用太在意,”吴叔叔摇摇头,“他不会在这种场合杀人的,会让人直接联想到他,但是他会借刀杀人,也会转嫁责任,你们遇到危险的时候,想想之前他都是怎么害人的,要小心提防。”
就像他杀了父母,却把责任转移到混沌身上,害了孟一晨,却能脱身的干干净净,他的手看起来像是干净的,可身后走过的路却布满血腥。这次也一样,我们不必担心他会不会对我们直接下手,而是要提防暗处捅来的刀子,甚至自己也会变成刀子的可能性。我和哥哥对视一眼,一起点点头:“我们知道了。”
第二天的实训就这么在非常怪异的气氛中开始了,又在一片忙乱中结束。虽然大多数学生都只关注在妖兽和噬兽上,但那些灵力实体会主动地攻击,一天下来有很多挂彩的人,从划伤摔破到断手断脚的都有,吴叔叔头天晚上就临时增加了五个医疗点,可是医师们还是有些忙不过来。到最后明澋都被迫加入了医疗组。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我原本负责的区域,协助和救助学生,忙的不可开交,但哪怕是这样,我还是在上午和下午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在人群的最后瞟到了何悠然的身影。
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皱着眉头藏在人群里,或是环顾四周查看人群和地形,或是紧紧地盯着我身边,黑眼睛锐利的像刀剑。可每次只要我发现了他,他就慌张的跑走了,一如既往的回避着我的目光。
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祁落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会让他有这种反应?他这两天的表现简直就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有人在他心爱的玩具上泼了油漆,砍了刀子,然后告诉他这个玩具已经坏掉了,可他不死心,不时来看看玩具是不是真的像那人说的一样。还有他的眼神和表现,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试探的,却充满希望,他还想再拯救一下这件玩具。
祁落估计在他面前极尽可能的抹黑了我们,但很明显何悠然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可他不是傻子,他一定知道直接和我沟通,是能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可他没有,到底是什么阻碍了他?
下午五点是一天的实训结束的时间。今天一共有十个人受伤,里面包括了何悠然,不知道他是心不在焉还是什么,扭到了自己的手腕。他低着头从明澋那里领了符咒治好了手腕,回来和讲师、班导站在一起。他好像不太愿意站的离我太近,纠结了半天,干脆走过去站到林如海的旁边。我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他注意到我的眼神,心虚的看了我一眼,还是回来站在我身边。
祁落和苏金木都没来,吴叔叔站在所有人面前做着总结,比祁落的简短多了,主要就是要注意安全和不要不自量力,所有学生的行为都会被符咒记录,不要过分在意一定要打败灵力实体这件事。学生们顶着鸡窝头和满身的尘土听了五分钟,便各自解散了,一边兴奋的讨论着。
三位导师凑在一起研究今天的数据,我们助理则要负责把场地恢复原状,何悠然在原地纠结了几秒,丢下一句:“我去处理湖边。”就飞快地跑走了。我和哥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在实训途中还要提防祁落的暗枪已经够麻烦了,这还有一个更麻烦的。
我和哥哥巡视了一遍场地,让被砍掉的植被重新长出来,砸坏的地面恢复原状,检查了符咒,确定不会有小动物和普通人会不小心闯进来。等我们走到湖边的时候,那边已经被修复好了,但何悠然果然不在那。
天渐渐黑下来,我和哥哥做好收尾工作,准备走回培训大楼的时候,何悠然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像个影子一样跟在我们身后,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连哥哥都注意到他了,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摇摇头:“别问,他今天白天一直都这么跟着我,可能也去跟你了,但你没注意到。”
“我能不能说真的很像个杀手。吴叔说的冷箭不会是他吧?”
“你要是能看看他的脸就不会这么说了。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在探望病人,不太像是杀手。”
“行吧,但你最好也注意一下他。”
“我知道。”
我们回到室内,宋长宁正在食堂等着我们,他参加不了实训,这周只能待在总督所里,吴叔叔照样给他也分配了任务,只是他说要保密。
“今天怎么样?”宋长宁和我们一起拿了餐盘,排在一堆叽叽喳喳的学生后面。
“累的要死,”哥哥干笑了两声,“我还要盯着祁落的……真是服了,他那个实体本来就更灵活,还能模仿别人,我今天光是看到的,他就已经伪装了十几个不一样的妖兽,打翻了五个人,吴叔真是给我派了个好活。”
“彼此彼此,我的活到现在毫无头绪,”我说,“别说把什么东西放在他身上,说句话都难,你看他刚刚那个惊弓之鸟的样子。”
“我真的很好奇,他不说话,也不来吃饭,天天来无影去无踪的,他不会憋死吗?”哥哥说,“他之前话那么多,跟有多动症似的。”
“也算是个好事吧,如果他这么久都没怎么说话,他肯定会憋不住的,”宋长宁帮哥哥拿了杯薄荷柠檬水,“没准这两天他就会来主动找你。”
“他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