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你数次借着皇祖母和八弟躲开我,每次一碰到关键问题就顾左右而言他。
你表面上油滑世故,实则内心十分害怕孤独,也惧怕失去。你佯装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是害怕付出真心后换来失望,我说得可对?”
谢潇心中猛地一颤,急忙摇头:“不是的,三哥。你把那珍贵的含笑通天草给了我,又精心谋划为我谋得了丹书铁券,这份好我一直铭记在心,满心都是想要回报你的。”
“刚知晓你并非我亲妹妹时,我心中满是庆幸。那时我总以为,即便你不爱我也无妨,只要我足够爱你便已足够。”
谢珏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哀伤,那漆黑的眸子早已没了往日的光彩,“可人总是贪心的,渐渐地,我又开始期盼你也能喜欢我,能关心我,最好能像我喜欢你那般喜欢我。”
谢潇着实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给谢珏带来了如此巨大的伤害。
“这里。”谢珏指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如潮水般将他高大的身躯淹没,“哪怕是一块冰冷的石头,被焐了这么久也该热了。我从前咬紧牙关,死活都不愿放你走,可此刻……”
他心痛到了极点,忽然意识到,或许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强行留在身边,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要不我们……”
谢潇被他痛苦的模样牵动了情绪,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生平第一次主动从背后环抱住了谢珏。
“三哥,你别赶我走……你知道的,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不喜欢过生辰,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哪一日生辰。”
“小时候,我一直把萱妃当作亲生母亲一样敬爱,可无论我怎样努力讨好她,她始终对我冷漠至极。她和杜嬷嬷一次次地践踏我的自尊,毫不留情地告诉我,我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所以我一直很害怕,内心极度自卑,从小就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被人爱,尤其不值得被你这样的人爱。”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我很庆幸,每次身处危难之际,都有你出手相助。不管我爱不爱,我的身子都已交给了你,我也是真的不想让你失望。”
谢珏的身体瞬间一僵,嗓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倘若你只是出于感激才这样,那我宁愿不要。”
“可不要也已经给了,你还想让我怎样?”
谢潇的侧脸紧紧贴在他那挺拔的脊背上,几乎要哭出声来:“三哥,我不太懂男女之间的情事,更不知道情人之间该如何相处。
我之前总是回避你的问题,是因为我心里清楚,以我们两人的身份,即便我有了丹书铁券,想要在一起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珏心中一软,没有推开她,问道:“所以,你觉得终有一天我会为了这天下,而抛弃你?”
她轻轻点了点头,一行清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丹书铁券虽能赦免人的性命,却堵不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倘若一个帝王被不伦之恋的流言缠身,你觉得他的皇位还能坐得安稳吗?”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谢潇默默点了点头。
谢珏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想让你说出真心话,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转过身,将谢潇紧紧揽入怀中,原本心中的不安与悲苦,在她轻柔温情的话语中渐渐消散:“你为什么就不能选择相信我呢?难道在你心里,这些阻碍都比不过我对你非要不可的决心?”
谢潇的肩膀微微抽动,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你是天之骄子,而我不过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儿。我害怕遭受天下人的唾弃,不敢将你独自占有。”
“你怎么会是没人要的呢?至少我争着抢着都要你。倘若原生家庭曾给你带来伤害,那往后的日子,你更要活得开心、活得精彩,这样才对得起你小时候所受的那些苦难。”
谢珏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轻轻吻上她那被泪水打湿的乌黑睫毛:“我巴不得你能为我吃醋,能把我紧紧地留在身边。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等我处理完这些事,就带你归隐世间,到那时,我要向全世界宣告,我谢珏,今生今世只娶姜簌簌一人。你可愿意?”
她接着沉默了一瞬,脑海中思索了关于两人的种种未来。
“三哥,其实我早就该离开京城了,可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种力量让我留了下来,或许就是为了等你。”
她喜极而泣,泪水流得更凶了:“就从此刻开始,我会像喜欢未来夫君那样喜欢你,也会一直等着你娶我。无论你是要走还是要留,我都紧跟着你。”
“好。”谢珏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原本紧抿的嘴唇缓缓上扬,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若真要走,今后你想去哪里定居呢?”
谢潇依偎在他的肩头,脑海中不禁对两人的未来充满了无限遐想:“抛开京城的位置不谈,其实姜簌簌的那个私宅我挺喜欢的。”
谢珏轻轻吻了吻她小巧可爱的耳垂,说道:“这有何难,出了京城,再仿照原样建一个便是。”
心结解开后,谢潇免不了又被谢珏抱在膝头亲昵了好一阵。
她羞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便问道:“三哥,我这下什么秘密都被你知道了,你装病是不是为了引我进宫?”
谢珏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谢潇忍不住轻轻捶了他一下,娇嗔道:“你太坏了!”
谢珏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滑嫩的脸颊:“惹我生气,总归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不把你的真心话骗出来,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谢潇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谢珏自然舍不得放她走,这一晚她便留在了东宫睡下。
次日清晨,谢潇又扮成了随从的模样,跟着上朝的官员在卯时末才从宫中出来。
幸好大渊朝有惯例,像她京兆少尹这样的副职官员无需前往文德殿上朝,否则又要折腾一通,
傅柳一路上憋了许久,两人刚回到京兆府,关上门后,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殿下那日看起来怒气不小,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哄好他的?”
谢潇满脸羞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傅柳兴致勃勃地追问:“不都是小女子家爱生气吗,怎么京城的男子们都这么容易动怒呢?”
“都?”谢潇眸子一转,反问道,“你把谢砀也惹生气了?”
“我不是想着要狠狠教训他,为你小时候报仇嘛。”傅柳抓耳挠腮,满脸疑惑,“我平日里一日不欺负他、不打他,他就会巴巴地跑来找我。可前日我不过是和别的侍卫一起吃了顿饭,他就生气了。”
谢潇不禁嗤笑一声:“他是不是也知道你是女子的事了?”
“他早就知道了。”傅柳挤眉弄眼地说道,“有一次我喝醉了,他拉着我一起泡澡,迷迷糊糊间他就看到了。我当场就把他揍了一顿,可第二天他又眼巴巴地跑过来,鼻青脸肿地说要娶我。”
谢潇正在写字的手猛地一顿:“他,他想娶你?那你答应了没?”
如果傅柳真成了她的嫂嫂,而谢珏又成了傅柳的大伯哥,谢潇实在难以想象,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