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猫妖偷袭的缘故,孟楚开始风声鹤唳起来。
一连过了两三日,猫妖都再未出现。
孟楚几乎都要以为那是个幻觉。
这一日回到府中,才走入花厅,父亲便悠悠叹道:“思行才在天京待了这么几日便要走了,真是可惜啊。”
孟楚心一颤,忙上前问道:“他已经走了?”
孟老爷打量起自己的女儿,试探道:“你这么急切,难道是……喜欢他?”
孟楚拨浪鼓似地摇头,羞得脸都红了。
“爹,你在说些什么话啊。我只是钦佩、仰慕他罢了。”
孟老爷背着手,有模有样地又瞧了含羞带怯的女儿一眼,怀疑道:“真的?”
孟楚红着脸点头:“当然。”
孟老爷不争气地看她一眼:“有贼心没贼胆,我的女儿,怎么是这个样子?”
说完,不顾孟楚反应,他径自擦身而过,右手一下一下地捋着胡子。
“可惜了,郎无情妾有意。你不敢主动上前,他就要落到别人手中了。”
孟楚又羞又怒:“爹,你别说了!”
脸一直发烫,孟楚气愤地转过身:“我现在专心精炼医术呢,哪有闲心去关心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呵,你竟然如此胸怀大志。”孟老爷瞪她一眼,“那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呢?”
孟楚还生着气,回嘴道:“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她做了个鬼脸,然后直接向院中跑去。
变故发生在谢思行离开的第五日。
孟楚按大夫的吩咐去城外拿一篮药材,身边跟着一个与她一般年龄大的少年。
离了医馆,孟楚的眸光便落在了人群之中。
猫妖仍让她惊魂未定,因此,她人一投入人山人海中,便会抓着机会离那些巡城的黑甲军近些。
“猫妖为什么要杀你?”少年一边为她看着身后和头顶,一边不解地问道。
孟楚同样大为不解:“我也不知道……”
少年想起今日来到医馆时听到的事情,不由蹙起眉来。
“你听说了没有,童雪失踪了。”
“失踪?”
“她的宅子里空无一人,听街坊说,她已经消失很多天了。”
孟楚突然害怕起来:“会不会是猫妖将她抓走了?”
“童雪平时勤勤恳恳做事,而且家徒四壁,又无美貌傍身,猫妖贪图她什么?”
孟楚低头喃喃:“那……有可能是别的妖吧。”有的妖真的很不讲道理,会不问缘由地将人掳走或者杀掉。
正说着话,两人已经穿过了三道城墙,行至城外。
“让路,让路!”
身后,一个粗犷的声音高喊,孟楚和同伴立刻让开了道。
一辆造型精巧的马车缓缓向这边驶来,孟楚瞥去一眼,车厢一角有一对鎏金龙凤,线条流畅,恢弘大气。
孟楚正要转过头去,一只细长的手蓦的掀开了帘子。
谢嘉煜看向面前小家碧玉打扮的孟楚,惊讶了一瞬。
“原来你喜欢这样。”他笑着,眸光在掠过某处时顿了下,又很快移开。
孟楚自觉他误会了什么,但她不想解释,生硬道:“你是要出远门吧,祝你一路顺风。”
谢嘉煜向她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会儿,我同你说句话。”
同伴的目光蓦的变的暧昧,孟楚有些气堵。
逗猫呢!她忿忿瞪他:“我不去。”
“是要紧的事。”
她回嘴:“我们起码有半年没见了吧,再说,我们交情又不好,哪谈得上要不要紧?”
谢嘉煜冷了眼眸:“是关乎你人生的大事。”
话说的这么严重,孟楚试探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向车厢走近。
离马车还有几步的距离,谢嘉煜忽然揪住她的衣领,猛地将她拉到了面前。
孟楚正要发火,谢嘉煜蓦的凑近她耳畔:“你的身后,有个男人一直盯着你呢。”
“什……什么?!”孟楚唇瓣瞬间失去了血色,“你,你不是骗我的吧?”
她想要向身后看去一眼,谢嘉煜却掰过了她的头。
“你们不宜在这里久留,听我的话,现在就离开吧。”
孟楚双腿直打颤:“我,我怕。”
同伴有些不耐地走了过来:“阿楚,你们说完话了吗?”
孟楚惊惧地看向他:“情况有变,我们还是先回城吧。”
“回城,为什么?”少年的声音很大,孟楚真想上前捂住他的嘴。
谢嘉煜低声说道:“你们先走,我会在后面看着。”
孟楚楚楚可怜地看他一眼,苦哈哈地拉起了少年的衣袖。
“不管为什么,我们都得尽快离开了。”
少年依然疑惑,孟楚压着声音道:“猫妖就在周围看着我们,再不走,我一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少年愕了一瞬,有些僵硬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孟楚转过身,身后行人密密麻麻,各种声音交杂。
少年被她的胆战心惊感染,怯怯地跟在她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走到了城门处,面前,两个军士正在盘查过往行人。
孟楚如释重负,慌忙又向左右打量,眼角余光注意到谢府的马车还停在原地。
谢嘉煜这个人,真是够意思。
她想着,放开了少年的衣袖,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谢嘉煜察觉到人群中有人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那道视线转瞬消逝,谢嘉煜盯着孟楚身影,见她消失在城墙后,他想了想,缓缓走下了车。
“公子?”
谢嘉煜沉声道:“还有些事要做。”
灵锦乡往常被人称作穷山恶水,大半是因为那些盘踞在此地的匪盗和妖。
除去那些匪盗和为祸的妖,再经一番人为的打理,灵锦乡的美景便被众人看进了眼里。
两年来,都承志欣然发现灵锦乡的山变的更青,水变的更绿。
盘旋在半空的鸟儿越来越多,花香馥郁,几乎要熏晕了他。
他一个粗糙了三十多年的大男人,头一次欣赏起了以往嫌弃的花花草草。
都承志提拎着一捆白菜漫步在河边,偶尔瞥到身边的谢思行,说话的兴趣顿时更浓烈了些。
“思行,你不知道我初来这里时有多么的绝望……人嫌狗弃的一个地方,我当时想,我可能以后都看不到天京的月亮了。”
都承志指着远处的一个山头:“那座山叫做桑山,它现在这么安宁祥和,但是两年前,可是有超过三百个匪寇盘踞在此处的。”
谢思行看向他:“这些人,怕是不好除去吧?”
“那是。”都承志揉着额角,忽然脸庞亮起了光,“不过,除去这些人,只花了短短一个月。”
“一个月?”谢思行微微皱眉。那时灵锦乡可以动用的军队不多,甚至官府和匪寇还有勾结,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便能扳倒一个足有两三百人的山贼?
“其实,一个月也是夸张了的,其中有二十五天左右我们都在清点这些山贼的赃物。”
谢思行猜测道:“那些山贼起了内讧?”
都承志见他没猜出来,顿时叉着腰毫不顾忌地大声笑了起来。
很久,他抬手指向不远处。谢思行这才发现,河的对面竟然有人居住。
一棵粗壮坚实的柳树挺立在门前,两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门将院中风景几乎全部遮挡。谢思行只能看到探出院墙的那一束桃枝。
上面生了许多翠绿的嫩芽。
都承志不无得意地笑着:“她啊,真是厉害!人家把她掳去是要当小妾的。当时我们以为那些被掳走的女人都回不来了,谁能想到她一个人竟然将山贼的匪首杀了个干净。”
谢思行皱起眉来:“她杀了多少人?”
“十五个人,我记得清清楚楚。
“趁那些山贼慌乱之际,她先放了那些女人回来,然后一把火烧了山贼窝!真爽快啊!
谢思行仅是听着,都不由感叹起这人的干脆利落和杀伐果断。
都承志带着谢思行跨过通向河对岸的桥,缓缓向着柴门遮掩的小院走去。
“之前我不是说官府和那些山贼有联系吗,她回来后,那个狗官便要将她捉回去,献给山贼以死谢罪。
“她当晚翻墙去了狗官的房间,一把匕首插在了狗官的枕侧。那个狗官醒来后不久就疯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短短时间便清除了折磨我一年的心头大患,我真是又高兴又钦佩她呀!
说话间,都承志抬手敲了敲木门,大声喊道:“郁姑娘,你现在在家吗?”
谢思行眸光有些不自然:“她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姑娘,这个时候,怕是……”
一个慵懒的声音蓦的响起。
“我不见客。”
收到拒绝,都承志一点都不羞赧,反而蹲下身将一捆白菜放在了门前。
谢思行总算知道这捆白菜是用来做什么了。
他才放下,那道声音又蓦然响起。
“如果你送的是白菜,那便带回去吧。我不想吃白菜。”
隔着一道门,声音有些听不清楚,但谢思行能感受到那人语气中的嫌弃。
都承志眼睁睁看着木门,有些委屈道:“那你想吃些什么东西,我过几日再来时给你送来。”
谢思行看着身边的人异乎寻常的表现,不禁眼界大开。
那人的声音又多了些嘲讽和不屑:“以前那些事情我全是为了我自己,你不用这么感激我。”
“郁姑娘你就别这么谦虚了,我……”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都承志骤然间低沉下去,谢思行眼看着他一双眼耷拉了下来。
真是匪夷所思。
走出一段距离后,谢思行回头看了眼被绿荫照护的院落,随后很快收回了目光。
都承志一边走一边为女子解释着:“她为人张扬,性情直率,直来直去的,这一段时间我都习惯了。”
谢思行笑了笑,漫不经心问道:“你可知道,她这一身本事从何而来?”
能在百人的山贼窝中轻松来去,还取下了匪首的性命,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能办到的。
都承志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说是因为以前习了十几年的功夫,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
谢思行摇头。这个解释真是差强人意。
又谈了一会儿,谢思行便将这件事搁置到了脑后。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去了城中。
谢思行只说在这里待上一日,都承志虽舍不得,但也只能任由着他去。
既然留不住,那就只能在他还在时让他在这里好好享受一番。
一入了城,都承志便风风火火地带谢思行上了城内往来客人最多的酒楼的二楼。
谢思行不喜饮酒,直接将酒杯推拒了回去。
都承志有些遗憾,但也只能接受。
两人坐在栏杆旁,说了几句话后,目光一齐落在了楼下喧嚷的街道上。
“您的菜。”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谢思行缓缓转过头,便看见一个头上正竖着两只耳朵的小妖正一脸殷勤地站在桌前。
谢思行顿时怔住。
都承志才想起来还没有同他说起这事,小妖走后,他便又欣然讲解起来。
“先前说过,灵锦乡有人有妖。除了山贼和狗官之后,剩下的便是妖了。郁姑娘找到我们,说她想看看人族和妖族到底能不能相处。”
谢思行正色看向他:“你们答应了?”
都承志眉头紧锁:“实话说,我们当时不想同意,但是郁姑娘只不过是口头通知一下,根本没想参考我们的意见。”
谢思行神色凝重:“她做了什么?”
都承志叹道:“你知道吗,这个酒楼其实有郁姑娘的一份呢。”
“她这么有钱?”谢思行不由开始思考起这人背后的目的了。
都承志神情蓦的变得神秘,凑近低声道:“当时她除去了那些匪首,便自觉从那些赃物中拿走了很多东西。她这个人不坏,我们也没追究。”
谢思行眉头已经拧成了结。
如今局势这么紧张,她竟然想要实践如此荒谬的想法……一个妖,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繁华酒楼中。
“思行,你看见了么?”
被突然转移话题,谢思行心头有些不顺。
“郁姑娘也真是的,我们前脚才离开,她后脚便出来了。”
谢思行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上。
她背转着身子,在他的视角里,只能看到她的一小半光洁的额头和挺起的鼻梁。
莫名的,谢思行觉得那个身影分外的熟悉。
郁……
他茫然张开唇问道:“你叫她郁姑娘,你可知道,她的全名是什么?”
都承志愣了一瞬,原来他还没说出那个女子的名字。
他笑起来,欣然道:“郁繁。”
说完,他转过身,向着街对面的女子喊道:“郁姑娘,难得出来,怎么不逛一逛酒楼?”
这人真是,总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郁繁轻嗤一声,冷着脸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