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位置的胎记,大夫人自是再熟悉不过了……
只因她手臂的相同位置,亦有着一块朱色圆形胎记。其母亲手臂同处亦有同样的胎记。再往上追溯至外祖母,手臂上亦有着相同之胎记。
说来也怪,秦氏一族,每代皆只诞下一女,且每个女子手臂上,皆有如此的胎记。仿若是遭受了某种诅咒一般。
更有传言,若是秦家的女子无此胎记之印者,便是不祥之人,将会给族人带来灾祸。
想当年,上官于菲降生之际,大夫人便发现了,在其手臂上,并无此胎记。
为此,大夫人曾心生疑虑,还特意咨询过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询问关于家族遗传是否也会有例外。
而每位大夫的答案皆为肯定,遗传并非绝对。故而,大夫人虽仍有顾虑,但也未再继续深究,更未向任何人提及过此事。
加之孩子自幼体弱多病,照顾孩子本就需耗费大量精力。随着孩子逐渐长大,看着乖巧可爱的女儿,大夫人便也渐渐将无胎记之事淡忘。
未曾料到,今日竟被何文秀提及,她往昔的疑虑再度涌上心头。
凝视着小喜手臂上那块烙印下方,尚依稀可见的一星半点朱色,大夫人心疼不已。忙吩咐道:
“张嬷嬷,速去拿碗清水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
张嬷嬷很快便将清水端来。
大夫人又将老爷子唤至身前,只见她从发间取下金发簪,用尖锐一端,在老爷子与小喜的食指上分别刺破,各取一滴鲜血,一同滴入那盛有清水的碗中。
众人瞬间明了,大夫人此举,乃是在滴血认亲……
不多时,碗中两个血滴迅速融合了。
老爷子双眼圆睁,难以置信眼前所见。他径直端起碗,凝视良久。
“这……这怎么可能!”
大夫人眼神骤然变得犀利。她疾步转身,冲向何文秀,双手紧紧揪住其前襟衣衫。厉声说道:
“你个狠妇,究竟是如何将我孩子掉包的?还有,你怎会知晓我手臂上亦有此胎记?快说,在我身旁以及府内,有多少人是你的眼线?”
何文秀为了留住女儿,已不顾一切。她摆出一副凛然无畏的模样,将衣衫从大夫人手中扯出。还不忘抚平前襟那被抓得褶皱不堪的衣衫。再看向大夫人时,她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
“安插眼线?呵呵……”她冷笑起来,“府里下人皆是大姐您所安排的。妾身并无那个能耐。某次机缘巧合罢了,妾身至您房中寻老爷议事,碰巧撞见您在沐浴,才无意中瞥见您手臂上的这块胎记。虽说丑了些,但也算丑得别致。故而,妾身便记下了。”
大夫人疾步上前,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何文秀的左颊。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还敢狡辩,仅凭你一人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决然做不出这等狸猫换太子之举。在这府中,必有你众多同党。”
话毕,大夫人用冷冽的目光,缓缓扫过上官府众人。那些家丁婢女见此情形,皆纷纷低头,生怕与大夫人对视,会被其无端猜忌。
何文秀被这一记耳光打得愣住!“想知道?我就偏不告诉你,如何?我气死你!哈哈哈……”却忽地冷笑起来。
岂料,大夫人猛地转身,“啪!”又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何文秀另一边脸颊上。
“我打死你这不知羞耻的东西。”大夫人怒不可遏地说道。
何文秀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都这般年纪了,竟然还如此喜欢动手。”何文秀捂着通红的脸颊,咬着牙,“当年,我尚为婢女时,你若能稍稍宽容些,少羞辱我几分。或许,我就不会将你的女儿调包了。”
大夫人脸色一沉,厉声道,“你若能安分守己些,我又怎会动你。府中众多丫鬟婢女,你去打听打听,我何曾乱打过谁?”
“分明是你!嫉妒我生得比你貌美,比你年轻。即便我不勾引老爷,你也会将我视为眼中钉。若非老祖母依赖我的照料,你早就将我逐出府了。”
何文秀歇斯底里的说道,“既然你如此看待我,令我不得安生,你也休想安宁。你莫非是担忧我会勾引老爷?那好,我便偏要去勾引老爷!”
“你这不知羞耻之妇,看我今日不打死你……”大夫人卷起衣袖,作势要上前。
上官宇刚欲抬手阻拦,老爷子却沉声一喝!
“够了!”
“你们……”
老爷子满脸痛心地指着二人,“家丑不可外扬,如此多人在此,你二人不觉得羞耻,老夫已觉得羞愧难当!”
大夫人往地上一坐,痛声哭诉起来,“老爷,她将我们女儿调包,致使我们母女分离多年。绝不可轻易饶恕她啊,还望老爷为我们母女做主啊…”
向来端庄娴雅的大夫人,此刻竟是这般模样。令上官府的众多家丁婢女们,皆是惊愕不已!
“够了!你还未闹够吗!亲生女儿不仍在你身旁多年吗?此事…容后再议。”
老爷子又是一声呵斥,两位夫人之间的争斗,总算暂且停歇。
众人的目光皆被两位夫人的争吵所吸引,无人留意到人群末尾的小喜!
小喜正跪坐于地上,清秀的脸颊上,早已挂满了泪水。那单薄的身躯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着,似乎要将内心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来……
小喜万没料到,她昔日艳羡不已的大小姐,竟然只是自己的替身。
她忆起五岁以前,跟随收养嬷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某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得上官老爷青睐,被买入上官府,伴随在大小姐左右。
自幼,她便对大小姐衣食无忧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对其备受家人宠爱而心生羡慕。更对其有娘亲疼爱、以及能得到欧阳祁的深情厚爱而艳羡不已!
原来,她所渴望与渴求的这一切,本应是属于她的。然而,却被二夫人无情地调换了。
小喜对这可恨的二夫人恨之入骨!她不仅调换了自己的身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下,却在府中更是时常蓄意找茬,指使张嬷嬷殴打自己。令自己在府上终日惶恐不安,过得是如履薄冰……
面对这般日复一日的刁难,小喜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这些年她所受的苦楚,根本无人知晓与理解。
此时此刻,小喜感觉自己就是个被上天戏弄的悲惨之人。她曾一度认为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今生注定要孤独地苟活于世。
曾经,她最大的心愿,仅仅是能够在上官府、在大小姐身旁,平静安稳地度过余生,便已心满意足!
可是,今日,她却知晓了,自己不仅有家人,还是一名大小姐。若无意外,接下来,她更将成为一位公主。而后,她还将会远嫁塔桑国,成为一名王妃!
“哈哈哈……”
想到此处,小喜突然大笑起来。仿若癫狂一般!她不停地笑,不停地笑,可眼角的泪水,却在不停地流淌。
见其如此,在场的人,纷纷为之动容。
大夫人亦是悲痛万分,她步履沉重地走向小喜,伸出手,轻柔地为其拭去脸上的泪水,而后缓缓将她揽入怀中。
“可怜的孩子,是为娘没能护你周全。”
小喜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宛如雕塑一般,静静地依偎在大夫人怀中,缄默不语。
小喜感受到这个怀抱异常温暖,如此依偎着,甚是舒服。这个怀抱,她曾无数次目睹过,大小姐就是这般亲昵地依偎着……而后,其在这怀中肆意的撒娇……
小喜从未奢望过,终有一日,自己竟也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份怀抱的温暖。她缓缓闭上眼睛,用心的去感受着!
大夫人轻柔地抚摸着小喜的秀发和后背,带着哭腔说道:
“小喜啊,是为娘让你受苦了。都怪为娘愚笨啊!自初次见你之时,便心生莫名的亲近之感,却未曾去深思……”
大夫人愈说愈伤心,“你在为娘身边多年,而我却未能认出自己的孩子。我真是愚不可及,罪该万死啊……”
上官宇和上官于雪面对小喜的新身份,亦是茫然失措。毕竟,这所有的一切,皆是由自己的母亲一手酿成。
此时此刻,兄妹二人对当下的情形,亦是无言以对。
“罢了!既然真正的上官于菲并未失踪。那么,就速速去更换新衣,随我等入宫吧。”
宦官适时地开口,“已耽搁了不少时辰。来人啊,即刻带和亲公主去内室更衣。”
“遵命,大人!”
数名宫女纷涌上前,将大夫人怀中仍处于木然状态的小喜搀扶而起,向内室走去。
大夫人悲恸难忍,泪水如瀑,她悲声哀嚎。
“大人!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啊!我与女儿才刚得以相认。即刻却要面临着生离死别,请让我们母女俩好好话别一会吧。”
宦官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莫要再拖延时辰!此乃圣上御旨赐婚,岂容你等如此拖延!”
许婕面露不忍之色,上前劝慰道,“夫人,切莫忧心。公主远嫁塔桑国,虽路途遥远,但也并非永无再见之日。待到时机成熟,公主自然是可以回国探亲的。”
言罢,许婕还取出自己的手帕,递与大夫人,让其拭去脸上的泪水。
大夫人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此事之重要性。只得默默接过许婕的手帕……
小喜深知自己无力去反抗。在内室中,她面无表情,仿若木偶一般!任凭那些宫女摆布,为其换上新衣。
装扮完毕后,小喜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诚然明艳动人!
然而,脸上那木然呆滞的神情与身上的喜庆装扮,却是如此的不协调……
随后,小喜在大夫人的痛哭声中,被带出府门,送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开了上官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