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此时才带着人进来,就看到李诗意和医生站在一块,忙询问道:“怎么样了?孩子没事吧?”
还不等李诗意回答呢,医生就凶巴巴道:“你们生产队是什么情况?这是要出杀人犯呢?!”
“好好的孩子打成这样,还不给人家吃饭,现在孩子身上好几处骨折,而且严重营养不良,床都下不了,要住院治疗观察一段时间,否则就有生命危险,你们谁去缴费?”
见医生演的跟真的似的,李诗意在心里忍不住给这女医生的演技默默点赞。
“这 ——”
大队长一听张小花要住院,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他心里清楚,依张老大两口子的吝啬劲儿,连饭都舍不得给张小花多吃两口,更别说为孩子出钱住院了。
所以这张小花要住院,这钱谁出?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然就把孩子再带回去?
毕竟住院可是个无底洞,这住一晚就要花不少钱了。
这年头,谁家有那么厚的家底经得起这么折腾啊?
辛辛苦苦挣一年工分,还不够来医院住十天半个月的。
怪就只能怪这孩子命不好,投胎到了那样的人家。
而且,他也觉得乡下人哪有那么娇贵,受点伤回去养养说不定也就好了。
看大队长犹豫不决的样子,李诗意这才开口:“队长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两口子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不如,孩子的住院费我来拿吧。”
“这怎么能行?”
听李诗意这么说,大队长立刻否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哪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呢。”
“队长叔,说到底这孩子也是因为帮我才落的这样的下场,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万一孩子有个好歹,我的良心怕是一辈子都难安了。”
“反正启山的抚恤金有这么多,小花是为了帮小涛和我才会这样,那么为小花花点钱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你就让孩子在医院住着好好养伤吧。”
李诗意苦口婆心地说服大队长。
因为张小花的监护人不在这里,大队长才是那个能为张小花做决定的人,因此想要让张小花留在卫生院吗,必须得大队长点头才行。
大队长听完李诗意的话,犹豫了半晌,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拍了拍李诗意的肩膀,叹息道:“你是个好的。”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
这钱一给,照张老大两口子的尿性,估计是要不回来了。
这启山媳妇儿还是心善啊。
他不愿看着好人做好事还反被人欺负,当下便说:
“你放心,待会我回去就让张老大两口子自己来缴费,到时候要是张老大两口子不认账,年底分粮食的时候,我直接将医药费换成粮食,让人给你抬回去。”
李诗意给了这钱,就没打算还能把钱要回来,没想到大队长还帮她想办法把损失找回来,看来她没把大队长看错,他绝对是个正直的好队长。
张老大两口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她当即感谢大队长。
“谢谢队长!”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张老大那两口子怎么可能会为一个“赔钱货”花钱。
大队长要是年底扣了他们的粮食,他们就算不得不给,但绝对也会撒泼打滚地闹一场。
然而大队长没有嫌麻烦,还是承诺要逼着张老大还这笔钱。
大队长这么做无疑是在帮她,不想让她吃亏。
“队长叔,这小花这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要不你干脆先回去?”
李诗意提议道:“你看你能先回去帮我拜托婶子帮我看着点孩子吗?这一时半会也离不开人,等小花醒了,我就回去。”
“成。”
大队长答应了,随即带着人走了。
这时,卫生院的医生护士才吃全这个瓜,敢情这孩子的家人真是一家子奇葩,将孩子打成这样,送医院还是孩子三婶坚持送来的,也不说跟个人来看看啥情况。
结果住院费都要三婶来给,听他们的意思,孩子的爹妈是绝对不会给孩子交住院费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啊!
卫生院一时间话题全都变成了谴责张家人。
而张家大队的人今天也是对张老大一家讨论纷纷。
原本因徐兰花、张有根贩卖人口之事,整个生产队对张家就颇有微词。
今日目睹张老大对女儿的狠毒,众人的三观被彻底刷新,回家后便严令家中孩子不许再与铁蛋儿玩耍。
那些生了女儿的人家,也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日后决不能与这家人谈婚论嫁。
就张老大夫妇那般行事,将闺女送去他们家,无异于羊入虎口,不知道孩子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待大队长带着人离开后,李诗意瞧着仍在熟睡的孩子,满心都是担忧与心疼。
她想着,孩子昏睡许久,肚子又长时间没吃东西,得赶紧给孩子弄点吃的才行。
大夫之前特意叮嘱过,说孩子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肠胃脆弱,暂时只能先喝点小米粥之类的清淡食物调养调养。
于是,李诗意拜托刚才的医生帮自己看着点孩子,她则朝着国营饭店赶去,希望国营饭店今天有小米粥卖。
许是运气好,今天国营饭店竟真的有小米粥供应。
她还想着,要是没卖的就只能躲空间去现做呢。
只是这样一来,得一直待在空间守着熬,太浪费时间了。
见有小米粥供应,李诗意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买了小米粥就往卫生院赶。
走到半道,她转念又想,孩子身体虚弱,光吃小米粥哪里有营养。
便悄悄寻了个无人之处,从空间里拿出一些奶粉,仔细收放好,才匆匆往回赶。
当李诗意回到卫生院时,张小花依旧沉睡着。
她怕小米粥凉了,孩子吃了不舒服,赶忙找来一床棉被,将小米粥严严实实地捂着。
就在她刚掀开棉被查看时,身后传来一声气若游丝般的呼唤,那声音仿佛被风吹散的柳絮,脆弱得随时都会消逝。
“三婶 ——”
李诗意听见呼唤,她惊喜地转过身,目光瞬间锁定在病床上。
只见张小花那苍白如纸的脸上,双眼已缓缓睁开,眼神里满是害怕与无助。
“你醒啦?”
李诗意有些心疼,她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张小花的手。
因为打着点滴,张小花的手十分冰冷,李诗意心疼地哈了哈气,帮孩子暖暖小手。
“你醒的时间刚刚好,三婶给你买了粥回来,来把粥喝了,免得待会儿冷了。”
李诗意边说边转身,动作麻利地把刚捂好的粥端出来。
她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吹,舀起一小勺,递到张小花嘴边,眼神里满是关切与温柔。
张小花似乎是饿极了,大口大口地喝着小米粥。
见她边喝边冷汗直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李诗意的心都揪紧了。
她连忙抽出一旁的手帕,轻轻帮她擦着额头的汗。
然而,她越擦,张小花的表情越难看,甚至还开始掉起了眼泪。
“怎么样小花?是不是三婶弄疼你了?”
李诗意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张小花没有再说话,她抿着泛白的嘴唇,看着李诗意,眼中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床单上,洇出小小的水渍。
见张小花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哭,李诗意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她的眼眶也微微泛红,强忍着内心的酸涩,放下小米粥,又默默地兑好奶粉,再次递到张小花嘴边。
“别哭了小花,三婶已经将你爸妈揍了一顿,他们现在应该比你还惨。”
李诗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狠劲,像是在为张小花鸣不平,“你放心,三婶一定不会让你白挨这顿打。”
“来喝点奶粉,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把奶粉喝了,待会我再回家给你炖点骨头汤,你能好得快一点。”
她的语气温柔,充满了安抚与关怀。
“你就放心在这住着,三婶已经跟医生说好了,让你住在医院养伤。”
李诗意轻轻抚摸着张小花的头发,眼神坚定而温暖,“等你伤养好了,三婶一定想办法把你从那个家里弄出来。”
李诗意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泡奶粉的搪瓷缸递到张小花嘴边。
“来,小花,把这奶粉喝了,补充补充营养。”
那搪瓷缸里的奶粉散发着阵阵乳香,热气袅袅升腾。
张小花透过这朦胧的热气,看着三婶关切的面容若隐若现,眼眶不知不觉慢慢湿润了。
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三婶对自己如此温柔体贴,而自己的父母呢?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到那天,想到父母,张小花的身体忍不住害怕得瑟瑟发抖。
那天,张小花说完那些话,心里就非常清楚,等回到家里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趁着大家都在恭喜三婶,张国庆一把抓起她,如老鹰捉小鸡般将她硬生生地拖回了家里。
一进家门,张国庆二话不说,扬起砂锅大的拳头就朝着她狠狠地砸了过去。
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身上,一阵阵剧痛袭来,张小花忍不住发出凄惨的哭喊声。
她害怕到了极点,只能一边声泪俱下地求饶,“爸,别打了,我错了!”
一边拼命地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脑袋,生怕父亲一不小心打到头上,那模样像极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就在这时,一旁的弟弟铁蛋儿看到爸爸开始打姐姐,不但没有丝毫劝阻,反而迅速跑到旁边的竹林里,手脚麻利地砍下一根金竹根。
然后他屁颠屁颠地跑回院子,将金竹根递给了张国庆,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说道:“爸,用这个打!”
听到儿子的话,张国庆想也没想,顺手接过金竹根,随即毫不留情地朝张小花抽了下去。
由于张小花此刻已经吓得蜷缩成一团,因此,那些抽打几乎全都落在了她的后背以及四肢上。
每一鞭落下,都会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皮肤瞬间红肿,继而渗出血来。
然而看着血色浸湿衣衫,张国庆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边打边不停地破口大骂:
“我让你帮着那个贱货说话!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非把你给打死不可!”
可怜的张小花,只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无助地承受着这一切。
可即便如此,张小花都不忘记为李诗意说话 ,她带着哭腔喊道:“爸,三婶她是好人,你们不能这么说她!”
这话刚出口,更激怒了张国庆,他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金竹棍,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在张小花身上,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狠劲。
旁边铁蛋儿看着姐姐挨打,乐的哈哈大笑,还不停地拍手叫嚷:“打的好!死丫头片子害的奶奶被抓走了,以后再也没人给我好吃的了,爸,打!狠狠地打!打死她!”
张小花看着弟弟,心中满是难以置信与绝望。
自己平时对他掏心掏肺,有好吃的都先想着他,可这时候弟弟不但不帮着自己说话,还帮爸爸砍工具,在一旁拍手叫好。
而妈妈此时站在一边,也是冷眼看着爸爸打自己,眼神里没有一丝心疼。
此时此刻,虽然肉体痛的让她无法呼吸,但她却庆幸自己当时站出来维护了三婶。
她在这个家就像是一头干不完活的老黄牛,每天从早忙到晚,可家里有啥好的都被弟弟占去了,她甚至连吃个饱饭都吃不上。
而三婶,不但给自己吃好吃的,还教自己认字,明事理,要是自己没帮三婶说话,她会一辈子良心过不去的!
打吧!打死她才好,死了就解脱了,下一辈子,她再也不要托生到这样的家庭!
张小花一声不吭,紧咬着牙关,任由张国庆一下又一下抽打着,直到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等到张国庆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将手里的藤条扔到一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