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九华下意识地伸出食指,想让她噤声,这话说出来可是会死人的,而后又想到这里是F国的酒店才尴尬地收回手。
“如今秀秀什么都不缺,兴许,就想要你们的一封信呢?我觉得孩子肯定是介意你们把她丢下,你试想一下,你是秀秀,父母突然告诉你,你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并且他们已经找到自己的亲生孩子。”
“要将你送回真正的亲生父母身边,这对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打击多大,她又和亲生父母没有感情,又没有沪市那么好的条件,不就得自己努力去争取嘛?”
倪九华打心眼里想要给秀秀争取一些什么东西,抛去先入为主的概念,她也值得自己为她这么做。
胡蜀芳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支起一只手撑着额头,神情悔恨交加:“当初……秀秀说她不介意的。”
“孩子这么说,你们就这么认为了吗?我觉得你们还不至于那么年轻就老糊涂了吧?再加上你们走的那么匆忙,什么都没有交代,搞得我跑了两趟才偶然在京城遇到秀秀。”
“那你觉得,她恨我们吗?”
范鸣文也有些抓不准秀秀的态度和想法了,目前为止,倪九华都没有拿出过任何信件,如果不怨,在知道倪九华来F国的情况下,肯定会写一封信吧。
“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过不久就会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恨与不恨,还重要吗?”
原本久违见面,终于重逢的欣喜被冲淡,一室的哀戚弥漫。
“那就帮我们带一封信回去,求她原谅爸爸妈妈,如果她愿意,我们可以砸钱下去,把她带来F国!”胡蜀芳激动道。
他们可以在F国再买一座庄园,让秀秀住在里面,做回那个曾经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清醒一点,是你们先抛弃秀秀的,不要再要求她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与荣誉,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和感情出现裂缝的父母相亲相爱好吗?”
倪九华看着范鸣文夫妻俩痛苦悔恨的表情,心中一阵快意。
秀秀,倪叔叔帮你报仇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来到F国的每一天,除了忙着工作就是思念秀秀在国内怎么样……我们花再多的钱也没有渠道知道关于秀秀的事情,再加上燕燕的病一直不见好,我们也很累。”
“你累,可不是我,也不是秀秀造成的,别往我们身上甩锅。”
倪九华摆摆手,表示这个锅,他不要。
也就是他们关系够好,不然现在肯定就翻脸,连朋友都没得做。
胡蜀芳是真的放不下秀秀这个女儿,自从范燕燕丢了后,自己就将所有的爱都给了秀秀,整整十八年,如此深厚的感情怎么可能一下割舍的掉。
范燕燕又是她怀胎十月、拥有共同血脉的亲生女儿,弄丢了她并让她在乡下吃尽苦头,再加上对秀秀的母爱,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个背叛者。
这样扭曲的情绪,从出国后一直如同梦魇纠缠着她。
范鸣文的情绪会更收敛一点,手把手教养长大的姑娘,就是亲生血脉也无法替代,他的感情不比胡蜀芳那么细腻,在心里有秀秀这个女儿,也腾出了一块地方给燕燕,尽量做到不偏颇。
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不偏颇。
“老倪,你的祖产我会请人帮你处理,麻烦你,帮我照顾好秀秀,就当我欠你的,行吗?”
处理跨国祖产特别麻烦,需要经手如今外驻在华国的洋人,给钱收买他们做代理人,然后经过重重转换,祖产变现到国外,这里面要用的不仅是钱,还有人情。
“不用你说,我也会帮秀秀的。”
“我明天就要回国了,你们写封信,我帮你们带回去,东西就别带了,会对孩子有影响。”
范鸣文夫妻俩直接在酒店里写了整整六页纸给倪九华一起带回去,夫妻俩送走了倪九华才挨在一起。
“鸣文,我们当初应该把秀秀带走的,就算燕燕不愿意,咱们好好劝劝说不定也能一起过日子,为什么……我们当初到底为什么迷了眼,让秀秀一个人待在国内。”
胡蜀芳掩面痛哭,她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儿,最是向往和风度翩翩、浪漫斯文的男人共度一生,为了成分,却选择嫁给军人。
出于刻板印象,在胡蜀芳的印象里,军人都糙汉子,这让有洁癖的女儿怎么接受?在一起过日子一定很难吧。
“我们都有错,只考虑到燕燕,还有得知秀秀的亲身父母都还在,丝毫没有在意孩子的想法,自以为安排好了一切,只希望秀秀能够原谅我们。”
范鸣文也很无奈,这世道都难成什么样子了,需要一个弱女子为了争取权益,牺牲自己的婚姻和身体。
却不知,他们的对话,被角落的人影听完了全部。
范燕燕很黏父母,除了工作,无时无刻都要看着才安心,在这之前,范鸣文和胡蜀芳说,要见华国来的老朋友,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和保姆学习F语。
她听到华国来的朋友就起了警惕心,于是,她穿上外套,拿上钱包,让家里的备用司机偷偷尾随,到了酒店后,利用宽松的安保和娇小的身躯,藏进了酒店房间中,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果然不出她所料,是范秀秀这个抢走自己优渥生活的冒牌货安排来的消息。
她心里很清楚。
父亲在忙碌工作到深夜,看着东方的月亮陷入沉思是在思念那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儿。
母亲在家中,随意望着一个地方发呆,也是在思念那个代替她享受了父爱母爱的贱人。
她憎恶,也嫉妒。
明明是自己的父母,却总是在思念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在范鸣文夫妻俩没有反应之际,她悄悄离开了。
算了,思念就思念吧,现在在他们身边的女儿是自己。
只要她病一天没好,胡蜀芳就不会离开自己。
至于范鸣文,他和乡下的那些男人一样,都重男轻女,认为自己是女儿没有价值,所以不远不近地相处着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先一步回到了庄园,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学习自己并不感兴趣的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