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你去哪?”韩母急了。
“喝酒。”他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等这个不孝子再次回来时,已经是醉醺醺的,脚步踉跄得不行,韩家父母一直坐在客厅等着,见他这副模样,满脸无奈。
他却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沙哑着嗓子开口:“阿年,我能不能和明月说几句话?”
他知道傅祈年不会答应,可他还是忍不住拨了过去。
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便他再怎么逃避,也再怎么不愿承认,明月早就是傅祈年的妻子了。
可他还是想问问她……如果她一句话不想让他结婚,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娶别人。
*
凌晨四点,韩震霆从酒精的麻痹中猛地惊醒。
头痛欲裂,喉咙干涩得像被烈火灼烧过,胃里翻江倒海,酸涩的气息直冲喉头。他喘着粗气,额角的冷汗顺着鬓发滑落,浸湿了枕边的被褥。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夜晚残存的沉闷气息,他的眼睛缓缓适应着黑暗。
然而,尽管如此不适,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年前。
老槐树下,明月穿着一件雪白的棉布裙,手里捏着一本泛黄的旧书,晨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清纯动人。她抬头看着他,笑得温柔又明亮,带着少女独有的干净和依恋。
“震霆哥,你要好好保护我。”
她的声音如泉水般清澈,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期待,也是依赖。他一遍遍地回味着这个梦,甚至连她眼中那抹细微的光亮都分毫不差。
可他知道,那只是梦。
现实中,她早已不属于他。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昏暗的天花板。韩震霆侧过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杯壁凝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旁边压着一张折好的纸条。
他伸手拿起,指尖触及纸面的瞬间,微凉的触感透进皮肤。他展开纸条。
【震霆,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该清醒一点。】
笔迹遒劲有力,透着一丝疲惫。
是韩母留下的。
韩震霆低笑了一声,声音极轻,却苦涩得像是在嘲讽自己。他将纸条放回原位,坐起身来,顺手将额前凌乱的黑发往后拨了拨,露出一张疲惫却依旧温和的面孔。
窗外天色微微泛白,黎明的曙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他的肩头。他盯着地面看了很久,像是在自我拉扯,最终还是抬手捏了捏眉心,起身拉着行李往外走。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昨晚会喝成这样。
昨天下午,他在京城的街头意外撞见了洛平平和李长生。两人被逐出部队,如今在京城谋生,衣衫整洁但掩不住的落魄气息。
一瞬间,他甚至想装作不认识他们,可洛平平偏偏不肯放过。她的眼神里藏着一丝狠意,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韩震霆,要不要知道明月的真相?”她拦住他,声音冷冷的。
韩震霆不想听,可那句话像一根鱼刺,卡在心里。
咖啡馆里,光线昏暗,洛平平对面坐着,神情复杂。她手指摩挲着杯壁,眼里有着一种古怪的自嘲和恨意。
“其实,我是重生的。”她开口时声音低哑,却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韩震霆的心。
他眉头微蹙,沉默不语,心底却隐隐泛起不安。洛平平并未停下。
“前世,明月在两年后和傅祈年离婚了。然后,她跟你一起去了国外。你们在一起很多年,十几年后我再次见到你们时,你们非常恩爱。
而且明月还给你生了三个孩子,其中的老大叫韩明,其实是傅祈年的孩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说来可笑,我还是在傅祈年的遗书中知道的。”
韩震霆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嫉妒和恨意,但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想不信,可他信了。
因为一年前,他亲眼见过洛平平拿着傅祈年的枕头,紧紧抱着,闭着眼睛在使劲嗅,那种迷恋和执念让他当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且,明月都能说自己是魂穿的,那么洛平平说自己是重生的,也未必不可能。
他沉默着离开咖啡馆,走进夜色里,却怎么都无法驱散心头的苦闷。然后,回到家里,又听到父母要他娶罗梅婷的事情,一下子压抑得不行。
于是,他去了夜市的小摊,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仿佛只有借着酒精,才能让心里那股子不甘和绝望平息。
而现在,他的头痛、喉咙干涩和胃里的翻江倒海,都是昨晚的后果。
*
客厅里,韩父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是一份摊开的文件,纸张的边缘微微卷起,显然是翻看多次。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儿子手中的行李包。
韩母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走了出来,白瓷碗上方氤氲着淡淡的药草苦香。她穿着家居围裙,鬓角几缕发丝有些凌乱,眉心轻蹙,眼中带着疲惫和几分不忍。
“起来了?喝点汤,醒醒酒。”她声音柔和,却藏不住担忧。
韩震霆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走到餐桌前坐下,双手环着瓷碗,感受到滚烫的温度,掌心微微出汗。
他缓慢地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胃里的翻腾感这才稍稍平息,但药草的微苦残留在舌尖,让人不禁皱眉。
“爸妈,昨晚的事情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韩震霆放下碗,语气诚恳,声音里透着低哑。
韩母的眼眶一下子就泛红了,她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过去,带着母亲独有的温存,“嗯,妈妈信你。”
她原本想再提一遍罗梅婷的事,可看见儿子眼底的青色倦意,知道他一夜未眠,心里泛酸,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难受地止住了话头。
客厅里短暂的安宁被韩父低沉的声音打破。
“今天上午,和部队打个电话办手续吧。”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低沉而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冷静。
韩震霆眉头微微皱起,目光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解:“什么手续?”
韩父抬眼,镜片后深沉的眸子里藏着某种压抑许久的决心,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退职。”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韩震霆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但很快又缓缓松开,似乎不愿让情绪外露。
“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他的声音平静温和,带着一丝苦涩,“但部队是我坚持了这么久的地方,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没人回应,客厅的气氛陷入沉默,只剩下墙上挂钟指针行走的滴答声,清晰得令人窒息。
韩震霆沉默片刻,缓缓起身,动作温和而坚定,他拿起行李包,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我走了。”
“儿子,你去哪?”韩母慌乱地追上去,声音里带着颤抖。
“回部队。”
他的语气里没有怒火,也没有怨怼,只有不动声色的坚持。
头也不回地,他拉开门,门轴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声,伴随着一股冷风灌入室内,带走了客厅里仅剩的温度。
下一刻,房门在身后被轻轻关上,没有震动,没有怒气,只有寂静的余韵。
“真是一头犟驴!”韩父鲜少动怒,身为父母谁愿意看着儿子光棍一生就为了个永远也不可能的女人。
韩父起身朝电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