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瞧着,叶明心却又并非对戚采薇像表面上厌恶,否则又怎会亲自去帮她请太医来?
不过正如田氏所说,毕竟是三房的事,外人不好多过问。
见过叶府众人,于氏还要跟着叶明善一起进宫谢恩。
她只来得及在进宫之前把周清言叫到身边,悄声问她还习惯吗。
周清言笑着点头:“娘您放心吧,俞言时言她们一直陪着我呢!”
于氏稍稍安心了些,怕耽误了时辰,不敢再耽搁,一边向外走一边听着田氏叮嘱她进宫之后要注意些什么。
周清言含笑目送着她离开,耳边忽然听见有人问:“你就是小言?”
她回过头,看到叶明心正对着她笑。
她的心头一软,乖乖地叫了一声“三叔”。
前世他常年在外,周清言与他并不十分熟悉,但叶明心对她很好,每次回府,都会给她带些珍奇的宝贝。
叶明心摸了摸她的头,拿出一串红珊瑚手钏:“俞言这些日子一直说起你来,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她虽然年纪比你大些,但始终是孩子心性,往后少不得要你和时言多照顾几分。”
叶俞言“哼”了一声,暗暗对他翻了个白眼。
“三叔这话说的不对,”叶时言细声慢语地说道,“俞言是性子单纯,但其实什么都懂的。”
叶明心对着孩子一贯是好脾气,也摸了摸她的头,笑笑没有说话。
“小言小言,”叶俞言不理他,拉着周清言的手说道,“大伯母进了宫,怕是要下午才能回来,要不你先同我去见见我娘吧?我娘原本也是想要过来的,但身子实在撑不住,不过我早上过去的时候,听我娘说要让丫鬟给她梳头呢!”
周清言悄悄看了一眼叶明心,他的目光晦暗不明,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自然是要去拜见三婶的。”她点头道。
叶俞言大喜:“那我们快走吧!”
她一边挽着周清言,一边挽着叶时言,看也不看叶明心一眼,同她们一起出了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周清言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叶明心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静默地望着她们。
“俞言,”出了门,她轻声问道,“三叔好像很关心你,你怎么连话都不同他说?”
叶俞言不屑地撇嘴:“他心里哪还有我和我娘,前些日子还险些为了云娘打我呢!”
“哪是为了云娘,你把鞭炮丢到了云娘脚底下,云娘去和三叔哭,三叔也不过是说你两句罢了。”叶时言摇头道,“是你一句句同三叔呛声,又说他枉为人父,又说他枉为人夫的,生怕三叔不生气似的。”
“说白了起因不还是云娘,”叶俞言气哼哼地说,“她要是不去告状,不就没有后面那些事了?”
“话不能这样说,陈钰笙之前不就说过,你欺负她只会给她更多接近三叔的理由……”
叶俞言分外委屈:“我知道,我这些日子不是一直老老实实的吗?我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更何况,”她愤愤不平,“我不找她麻烦,也拦不住她整日往书房里端茶送水。”
叶时言无奈地摇头。
昨日下了雪,三人到芙蓉院的时候,有两个婆子正在外面扫雪。
见了她们,两人连忙直起身子行礼。
叶俞言对她们点点头,悄声在周清言耳边说道:“还记得你前次来的时候吗?二伯母将原本那些刁奴都换了,现在院子里这些人还算勤勉,不过以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她的眉宇间带着罕见的惆怅:“以前那些下人,最初也都是好的,只是见我娘一直病着,才慢慢懈怠了。”
“人本就是会拜高踩低的,”周清言说道,“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要让三婶先将身子养好,只要身子好了,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话是这样没错,可……”叶俞言没有说下去。
周清言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戚氏病了这么多年,一直到处求医问药,身子却始终不见起色。
前世在她进府之前戚氏便已经离世了,她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年,但她看叶俞言祭拜过戚氏,知道戚氏死在过年的头一日。
一思及此,周清言的心不由颤了颤。
有丫鬟开门迎了她们进去,叶俞言没有立刻带周清言去见戚氏,而是让丫鬟拿了火盆来。
“太医交代过,我娘受不得凉,”她解释道,“外面冷,咱们走了一路,身上难免带着些凉气,先驱散了再进去吧。”
等身上的凉气散了,叶俞言揉了揉脸,将那一抹愁绪换成了笑意:“走吧。”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周清言只觉得一股热气夹杂着药味扑面而来。
“娘,我带着小言来看你了。”叶俞言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周清言稍稍眯起眼睛,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几乎像是骷髅的人形。
那骷髅的嘴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咳咳……小、小言?过来……过来吧,别怕……”
叶俞言轻轻推了周清言一把,她扭过头,看到她的眼中带着些哀求。
“你别怕,”她小声说道,“我娘就是病得太久了,她知道大伯父成亲,心里是很高兴的,今早上还特地让人梳了头……”
周清言握了握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快步走到了床前。
“三婶,”她笑着说道,“我是小言。”
离得近了,她看得更清楚了些,越发觉得触目惊心。
戚氏的脸上瘦得只剩下了一层皮,紧紧地包裹着头颅。她的眼睛很大,却又很无神,过了许久才将视线聚焦在周清言的脸上。
她露出一个笑来,吃力地伸出手。
周清言连忙握住,只一碰,她心中便暗暗皱眉。
屋里点着火盆,戚氏又盖着厚厚的被子,但她的手还是像冰块一样凉。
“好孩子……”戚氏的另一只手摸索着拿出一个手镯,想要给她戴上,“这是……这是三婶给你的……”
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那镯子倏地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