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俞言“哎”了一声,一旁的叶时言以与她平时完全不符的敏捷弯下身子,抓住了那个镯子。
她递给周清言,周清言笑着套在了手腕上,展示给戚氏看。
“谢谢三婶,”她说道,“这个镯子很漂亮,我很喜欢。”
戚氏又笑了,笑着笑着,人忽然就咳了起来。
叶俞言快步走过来,轻轻将她扶起,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她咳得躬起了身子,透过里衣,周清言能看到她嶙峋的脊骨。
半晌,戚氏终于止住了咳嗽,喘息着靠在叶俞言的怀里。
她的手仍旧拉着周清言不放:“小言……小言,以后……以后多照看些俞言……”
“我会的,三婶您放心吧。”周清言说道,“但还是要您快些好起来才行,俞言如今年纪小,等到了说亲的年纪,还等着您给她挑一个如意夫君呢!”
戚氏笑了笑,恍恍惚惚地说:“说亲啊……我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娘,您别乱说!”叶俞言立刻打断了她的话,“爹不是给您请了太医吗?太医说您就是心思太重,整日里胡思乱想的,病才一直好不起来!”
戚氏就只是笑,勉强抬起头,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她。
叶俞言又急又气,眼泪就掉了下来:“娘,您好好的,您一定要好好的啊……”
叶时言拉了她一把,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轻声宽慰道:“三婶前几日病得确实严重了些,但眼下服了药,不是已经好些了么?您好生静养着,总能好起来的。”
“好不好的……”戚氏缓缓说道,“死了兴许更好些吧……”
“娘!”叶俞言大叫了一声。
周清言越发心惊,她不知道戚氏究竟得了什么病,只是如今看着她,从她身上看不到半分求生欲。
“三婶,您不要说这种话,”她不由下了一剂重药,“老人常言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您若是当真不在了,三叔总要续弦,到时候进来的若是个心术不正的,俞言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戚氏的眼神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有……母亲在,不会……不会亏待了俞言……”
“就算祖母将俞言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等到了俞言要说亲的年纪呢?到时候做主的不还是叶三夫人?到时候万一她给俞言挑了一门面上光鲜,内里烂透的亲事,俞言的一辈子岂不是都毁了?”
周清言的语速又快又急:“俞言连个能依靠的兄弟都没有,您若是不在了,她以后哪里还有家?”
叶俞言已经泣不成声了,戚氏的眼眶也慢慢红了。
她努力抬起手,想要摸摸女儿的脸,叶俞言连忙俯下身子,将脸送到了她的手边。
“俞言啊……”戚氏喃喃道,声音中满是不舍。
“娘,您好好吃药,”叶俞言哭道,“求您了,别管我爹了好不好?他爱回便回,不回就算死在外头……”
“俞言!”叶时言低声呵斥。
戚氏缓缓摇头:“你不懂……我早就……早就应当死了……”
“娘,您别这样……”叶俞言苦苦哀求。
这一幕看得周清言心酸,她勾了勾叶时言的手指,两人稍稍退开了些,留出时间让母女二人独处。
“我前次过来,就是云娘来闹的那一次,三婶病得便已经如此重了么?”她小声问叶时言。
叶时言摇头:“那时候三婶虽然也病着,但每日还能坐起来说说话,只是前些日子三叔回来,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又争执了起来……三婶吐了一口血,人的精神就立刻衰败了下去,眼看着……”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担忧。
俞言还不知道,田氏已经在悄悄命人给戚氏准备后事了。
这场病来得太过突然,让戚氏原本就不好的身子彻底垮了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但我瞧着三叔似乎也是很在意三婶的。”周清言说道。
她方才看得清楚,戚氏那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腕上也带着一串红珊瑚手钏,与叶明心给她的是一样的。
“谁知道呢?”叶时言愁眉不展,“也不怪俞言方才说出那种话来,三叔也是知道三婶的身子的,偏偏还同三婶争执……唉。”她长叹了一口气。
她和叶俞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叶家原本就人丁稀少,她们两个整日像双胞胎一般形影不离,眼下看着叶俞言难过,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周清言看着也觉得心酸:“要不咱们去问问三叔吧,他们中间到底有什么心结,总要解开了才好,哪怕不是为了三婶的身子……”
——哪怕是为了让戚氏走得更安心一点也好。
“没用的,”叶时言摇头,“祖母不知道骂了三叔多少回,我娘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三婶,可他们就是谁也不肯说。”
“不提那些,三叔对那个云娘又是什么打算?”周清言原本只是厌恶云娘,眼下对叶明心也有些厌恶了,“早早便将那样一个人留在府里,难道是要等三婶……”
叶时言垂着头:“谁知道呢?我爹也同三叔说过,这样一个姑娘没名没份地留在府里不是什么好事,问他是不是想要收了云娘,但三叔又说不是。”
周清言的眉头拧到了一起,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叶俞言轻轻地将戚氏放好,给她盖好了被子,抹着眼泪向她们走了过来。
“我娘累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咱们……咱们出去说。”
几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叶俞言让丫鬟上了茶,自己则一直用帕子捂着脸。
“俞言……”叶时言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俞言,”周清言说道,“咱们去见三叔。”
叶俞言放下帕子,怔怔地看着她:“什么?”
“咱们去见三叔。”周清言又说了一遍,神情严肃,“三叔和三婶,他们中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方才不是说,太医说三婶是心病么?想要救三婶,就只能去找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