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大宅里,各家盐商齐聚于此。
自江少元将林思衡念的那句诗带回来,有人似有所悟,有人一头雾水,黄家几人似乎也醒悟了什么,神情显出些了然之色,旋即尽数化为鱼死网破的凶厉。
气氛凝结如冰,此间的空气都仿佛不在流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一门心思跟咱们黄家过不去,原来是为这!”
自家中诸多手段皆被反制,黄家众人渐渐便没了从容之态,黄云嘴角起了个老大的燎泡:
“我等如今这般,他尚且敢打我们的主意,若果真叫他得逞,我等尽为其案上鱼肉!”
各家闻言,神情愈发显得沉闷。黄老太爷神情依旧平淡,如今外头有传言他以人入药,可他瞧着似乎也并不受什么影响,口中淡淡道:
“有时候,人一时得了势,便看不见自己的短处,咱们几家被经年的富贵迷了眼睛,才有如今这番劫难。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诚不我欺啊。可如今咱们已是忧患起来,却不知那位伯爷,如今又是否安乐?
他想要咱们的小命,却不知他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他虽谨慎,只是却不该调江南大营的人来,这等人不但无用,反倒成了他的弱点。
事到如今,没别的路可走了,咱们本是一腔好意,可既然陛下不认,靖远伯不认,那也罢了,明日戴承恩要在民丰楼设宴招待靖远伯爷,咱们也准备准备吧。”
众人闻言一惊,黄老太爷一生用计,讲究一个工于心计,手段刁钻,如何这番竟急切至此?
江少元忙起身道:
“老太爷,非是我江家不肯,实是因我年幼,无人可用。”
黄老太爷瞧他一眼:
“少元呐,有些事,不是你说做不了,就可以不做的。唉,如今只叹太小看了那小儿,若还只是林如海,老夫怎么也不至于被逼到此等地步。
几个也都不必推托了,若果真我黄家逃不过此劫,在座各位,有一家算一家,也都是逃不开的。”
这话分明已是威胁了,黄家被逼到这等生死存亡之际,这位早已上了年纪,在盐商当中已是硕果仅存的老人身上,又显出刚起家时的狠辣来。
江少元默默低头,不再说话,似乎也默认了此事。
“待渡过此劫,这盐业,就终究还是要落在咱们手里。”
堂间烛火飘摇,照的人影摇摇晃晃,似是躲在暗处的鬼怪。
...
昨日还在下雨,今日却已是乌云散尽。
自打戴承恩终于抵不住皇帝的压力站了队,与林思衡之间的来往便又密切起来。
从民丰楼里出来,林思衡骑在马上,身边仍是重重护卫,外头几个江南大营的士卒,内里还有一圈亲兵护卫。
在马背上微微抬起头来,招过边城吩咐了几句话,月色正好,照在两侧酒楼顶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点点银光。
“公子小心!”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暴喝,林思衡本能的一拉马缰,座下马匹嘶鸣一声,停在原地不动,旋即便是一阵血肉撕裂声传来,一支弩箭插在马脖子上,那马朝前轰然倒地,将林思衡翻了下来。
前后皆有身着黑衣的人影冒出,楼顶上影影绰绰站着许多拉弓搭箭的刺客。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破了夜里的安宁,周遭原本还在开着的几个夜宵摊子见此吓破了胆,连摊位也都抛下不顾,连滚带爬的跑到墙角里蹲下。
林思衡从地上站起,神情依旧平静,只从已经身死的马上取下一柄长剑绑在手腕上,边城也从自己的马匹上取下两根短棍,拼接在一起,在装上枪头,便是一杆长枪。
其余亲兵将林思衡牢牢护卫,各自拿出武器,面上也并无惧色,只有那几个江南大营的士卒,似乎显得有些慌乱。
前后各有一持单刀的男子领头,刺客们皆蒙着面,一言不发,已经冲杀上来,林思衡领着众人退至一处墙角,只留一面朝外,顺带躲避头顶上时不时传下来的箭矢。
夜色中渐渐传来几声惨叫,有血光开始在月光下绽放开来,金属的冷芒不断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林思衡被众人护在里头,只是不时的用剑拨开飞来的箭枝,皱着眉头瞧着边城站在最外头,长枪摇曳,带出几条血线。
那几个江南大营的士卒已经被砍翻在地,身前的防线愈发脆弱。
虽不时有人负伤,却始终能稳住阵脚,刺客们渐渐焦急起来。这终究是在城内,要不了多久,官兵自然便来支援,真正能容他们动手的时机也并不多。
啊——一声惨叫,又有一名刺客被边城捅了一枪,哀嚎着倒地,趁着边城收枪的功夫,领头的一名持单刀男子,推着夜宵摊子撞过来,趁着众护卫措手不及,竟真撞出一道缺口,叫他合身突了进去。
那缺口很快又被堵上,一众护卫皆被缠住,这单刀刺客与林思衡对视一眼,举着刀冲了上来,林思衡也持剑而上,刀光挥舞,剑光凌厉。
未几,那刺客终究不能得手,腹部挨了一记重脚,被林思衡踢的翻滚出去,刺客也将手中单刀投出去,在林思衡手臂上拉出一道血痕。远处已传来官兵的呼喊,另一个领头的已经在喊:
“官兵来的太快,速走!”
几个衙役捕快已经出现在街口,巡逻官兵的呼喊声也渐渐逼近。
刺客们连忙便要抽身而退,又遁入黑暗中,林思衡身边护卫人少,也不去追。
然而黑暗中却仍是不断的传出几声惨呼,似乎这夜色里隐藏着什么妖怪,早已张开巨喙,亮出巨爪,正等着这伙人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