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彩云之南的安宁州禄丰县,宛如一颗隐匿在西南边陲的明珠,山水相依,百姓安居乐业。然而,这看似平静的小城,却因一桩离奇的案件,被卷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之中。
颜知县,这位凭借祖宗荫庇,在朝廷大挑中脱颖而出,得以铨选做禄丰知县的举人,虽会试屡次不中,却怀揣着一颗公正为民的心。他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眼神中透着睿智与坚毅。平日里,他总是身着一袭青色官袍,头戴乌纱帽,在县衙内勤勉地处理着公务。
这日,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内衙的书案上。颜知县正准备处理日常公文,衙役匆匆来报,本县乡民徐伦前来告状。颜知县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毛笔,示意衙役将徐伦带进来。
徐伦,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满脸怒容地走进内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诉道:“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那恶霸尧烛,觊觎我妹妹徐氏的家产,托媒强行入赘,我妹妹为保贞洁,自缢而亡!”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悲愤。
颜知县听闻,心中一惊,忙问道:“你且细细道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伦擦了擦眼泪,缓缓叙说:“我妹妹徐氏,二十岁便守寡,至今已有十年。她独自抚养幼子,一向洁身自好。家中虽有些许财产,却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可那尧烛,见我妹妹家境富裕,人又生得貌美,竟起了歹念。他多次上门威逼利诱,甚至将我妹妹捆绑起来,强行侮辱。我妹妹不堪受辱,无奈之下,选择了自缢,以保全自己寡居十年的贞洁之名。”
颜知县听完,不禁大怒,拍案而起:“朗朗乾坤,岂容这等恶霸横行!来人,速速将尧烛拘来公堂讯问!”
很快,尧烛被带到了公堂之上。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犷,却在公堂之上表现得镇定自若。面对颜知县的讯问,他大声辩解道:“大人,这是讼棍徐伦在逐妹嫁祸,诬陷小民!他专门以设局诈骗为生,那日他找到我,说妹妹徐氏要坐产招夫,我信以为真,给了他四两银子的贺银,还托媒去娶徐氏。可后来,他又向妹妹索要钱财,导致妹妹一时气愤自缢身亡。他自知理亏,又不肯归还酬劳,便诬告我强行入赘,嫁祸于人!”
颜知县看着两人各执一词,心中犯起了嘀咕。他沉思片刻,决定将两人所说的媒人任统单独传到公堂讯问。
任统,作为当地的保长,同时也是尧烛请来的媒人,上堂后,恭敬地向颜知县行礼。他中等身材,面容和善,眼中透着一丝精明。
“任统,你且如实说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颜知县目光如炬,直视着任统。
任统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老爷,这件事其中大有蹊跷。既不是尧烛要强行入赘,也不是徐伦贪财逼死妹妹。在徐氏死前一日,我前去说媒,徐氏当时已经答应出嫁。可谁知,尧烛次日去商谈迎娶时,徐氏却突然自缢身亡了!”
颜知县听后,眉头紧锁,心中愈发疑惑。他怒声喝道:“你这刁民,满嘴胡言!既然尧烛没有强行入赘,徐伦也没有逼迫,那难道是你这个媒人从中逼迫徐氏了?还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官无情!”
任统急忙喊冤申辩:“老爷,徐伦是主嫁之人,尧烛是娶妻之人,我是媒人,而徐氏又是自愿出嫁的,我们三人,当然都是无罪的。”
颜知县见他说得在情在理,沉吟半晌,又问道:“你说你不知道徐氏自缢的原因,那你可知道她要嫁人的原因吗?听说她已经守寡十年,怎么会在这时候才想到要嫁人呢?”
任统听后,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小人对此事也略有风闻。听说徐氏之所以急着要出嫁,是因为她已经怀孕了,害怕坏了名声,毁了名节,所以尧烛才敢托小人前去说媒。但具体是怀了谁的孩子,我也不清楚。”
颜知县听闻,大吃一惊。他心想:十年寡妇怀孕,其中必有私情,此事看来的确不简单。于是,他又将尧烛传来问道:“听说徐氏已经怀孕,莫非你们两人早就有了私情?这是你的孩子吗?”
尧烛一听,吓得魂飞魄散,高呼道:“老爷,小人只是个外人,根本不知道徐氏的家事,更没有与她有私情,也不知道她已经怀了孕。若是知道的话,我又怎么会娶她呢?”
颜知县觉得有理,便又将徐伦传来讯问。徐伦说道:“小人虽然是家里人,但是也很少去妹妹家中,当然也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但是妹妹身边有一个婢女桂馥和一个奴仆邹福,他们肯定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于是,颜知县又派人将桂馥和邹福拘来公堂。桂馥,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眼神中透着一丝惶恐;邹福,身材健壮,却在公堂之上低着头,不敢直视颜知县。
颜知县严厉地问道:“徐氏怀上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你们两人如实招来!”
两人都低着头,说不知道。颜知县大怒,先对桂馥上了拶指。拶指夹在桂馥纤细的手指上,她疼得死去活来,冷汗直冒。最终,她承受不住,指认了邹福是徐氏的奸夫。
颜知县听罢,非常震怒,当即命衙役将邹福一顿好打。板子落在邹福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疼痛难忍,望着尧烛说道:“都是你这奸贼害了我,让我要受这等酷刑!”随后,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原来,徐氏自二十岁守寡后,独自抚养幼子,深居简出。她身边只有一个陪嫁丫头桂馥,年方八岁;丈夫家中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厮邹福。家中钱财颇丰,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几年后,邹福日渐长大,渐懂人事。徐氏有心将他驱逐出门,再找一个年幼的小厮,可一时又找不到像他一样乖巧听话的人,此事便拖了下来。
徐氏徐娘半老,风姿绰约,家中又有庞大的家产,引得一些人觊觎,甚至有人想上门入赘,可都被徐氏坚决拒绝。尧烛便是其中之一。
尧烛遭拒后,听说邹福在徐氏家中做奴仆,便打起了他的主意。一天,尧烛趁着邹福在外采购物品时,偷偷将他拉进一间小酒馆。酒馆里人声嘈杂,酒香四溢。尧烛点了一桌子好菜,热情地招呼邹福吃喝。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尧烛凑近邹福,轻声说道:“你家主母守寡已经快十年了,肯定很寂寞。要是有个男人陪陪她,她肯定乐意。你要是能帮我,让我偷偷潜入她家,和她成就好事,我一定重重报答你。”
邹福听了大吃一惊,连连摆手道:“这事万万使不得,我家主母治家很严,每晚跟婢女桂馥同住,睡前还要打着灯笼巡视各处房间,把各个院门都上锁,根本没有亲近的机会。”
尧烛听罢,沉思半晌,又问邹福道:“你家主母巡房,会到你的房间来吗?”邹福答道:“会的,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主母很爱护我,经常还会来帮我加盖棉被。”
尧烛听了不禁大喜,附耳对邹福耳语了一番,又说道:“你要是按照我说的做,保证能把主母弄到手,到时候你怎么谢我?”
邹福思索着尧烛的话,不由得心动,急忙答道:“要是我能把主母弄到手,她的钱财就都是我的了,到时候我必有重谢。”随后,两人又合计了半天,决定依计而行。
当天晚上,邹福按照尧烛的吩咐,将房门虚掩,自己脱得赤裸裸地躺在床上,故意将被子挣脱。徐氏带着丫鬟桂馥前来查房时,见此情形,不由得脸上一红,心中一动,嘴上却骂道:“这个狗奴才,门也不关,衣也不穿,成何体统?”急忙退出房来,又命桂馥把门轻轻关好。
第二天,邹福找到尧烛,偷偷把晚上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尧烛听罢,让他依计如法炮制。到了晚上,徐氏又来查房,又见到邹福赤身而睡,就让桂馥进屋去将被子帮他盖好。
第三天晚上,徐氏让桂馥先睡,自己则举着火烛来到了邹福的房前。她盯着邹福的赤身,仔细观看,最后竟然走进了屋内,站在床前。这时,佯装睡着的邹福突然起身,一把抱住徐氏,跟她成就了好事。从此,两人时常往来,如同夫妻一般。徐氏担心婢女桂馥发现,便设计将她也拉了进来与邹福同好,三人公然住在了一起。
不久,徐氏突然发现自己怀了孕,一时慌了神,便找来邹福商议对策。
十年寡妇怀孕,实在非同小可,邹福也没有办法,只好又去找尧烛商议。尧烛一听大喜,不仅不肯帮忙,反而以此为把柄相要挟,起了霸占徐氏和家产之心,便托了保长任统前去说媒。
任统听了非常震惊,说道:“徐氏守寡已有十年,从没听说过她想嫁人,况且她的家产颇丰,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尧烛笑了笑说道:“保长有所不知,她跟我两情相悦,一定会答应的。你只管前去说媒,到时候我还有重谢。”说罢,先送给了他十两银子的定金。
任统无奈,又拿了尧烛的钱财,便到了徐氏家中,跟她说了此事。徐氏心想:我受辱于邹福,想必正是这个奸贼的恶计,如果不同意,他必然会将我的丑事宣扬出去,到时候免不了要跟他对簿公堂,我与其将来受辱,不如现在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于是,徐氏假装答应了任统,让他回去回复尧烛,又让他们通知哥哥徐伦第二天前来商议嫁娶的事。任统大喜,赶紧回去复命。
晚上,徐氏将家族中的叔叔们请来,先把儿子托付给他们,又将家产也分给了他们,众人都不知何故,非常惊讶,但却并没有多问。办完了这些事后,徐氏梳洗完毕,自觉没脸再去见祖先和丈夫,便从容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又将桂馥打发出去,锁上房门,掩面自缢而亡。
第二天一早,徐伦、尧烛、任统三人一同到了徐氏家中,却不见她出来迎接。徐伦便让婢女桂馥前去请她,谁知桂馥很快去而复返说主母的房门紧闭,怎么呼叫也没有回应。
徐伦听罢,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和桂馥带着尧烛、任统一起前去撞开了房门,只见徐氏穿着一身洁白,吊死在了房梁之上,早已冰凉许久了。
徐伦等三人大惊失色,都不知道徐氏为何突然身亡,便互相埋怨争吵起来。徐伦从争吵中听出了一些端倪,愤怒异常,便来到了县衙,添油加醋地控告尧烛,而尧烛也不示弱,据理力争,最终让颜知县抽丝剥茧,查清了案情的真相。
至此,这桩无赖教唆恶仆引诱主母,坏人名节的奇案终于真相大白。尧烛虽然并未跟徐氏有奸情,但他教唆邹福,引诱主母,又趁势要挟,企图入赘霸占徐氏家产,罪大恶极,被颜知县判了斩刑;邹福引诱主母,坏人名节,颜知县先将他重打了五十大板,又判了斩立决。婢女桂馥帮主母掩饰私情,又与邹福有私情,等同于帮凶,本应杖责八十,但她却是受主母胁迫,颜知县只打了她五大板以示惩戒,便把她释放回家去了。
这个消息传出后,禄丰县众百姓无不叹息徐氏的遭遇,又赞叹颜知县办案精明。颜知县因为为官公正,政绩显着,一路升迁,最终做到了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