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这水在吃镜子!\"伙计李贵瘫坐在井台边,手里的木桶咣当砸在青砖上。月光下,井水正像活物般漫过桶沿,水面漂浮的菱花镜残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林开元用刀尖挑起一片,铜镜接触刀刃的瞬间突然渗出黑血,沿着刀脊爬出蜈蚣状的纹路。
陈五的刀鞘重重磕在井栏上:\"都给我闭嘴!谁再妖言惑众...\"他的呵斥被井底传来的敲击声打断。这次不是闷响,而是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像是有人用錾子在凿刻铜镜。
阿福佝偻着背往后退,后腰撞上货箱发出空响。林开元突然抓住老仆的手腕——那些装铜镜的木箱缝隙里,正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腐烂水藻的气味。
\"您当年送亲的队伍,也在这宅子里歇过脚吧?\"林开元压低声音,指尖触到阿福腕间凹凸的疤痕。老仆的瞳孔剧烈收缩,井底的凿刻声突然变得急促。
陈五的冷笑从背后传来:\"林兄弟对这老狗倒上心。\"他腰间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正是账册里描摹的张家双蛇佩。货箱里的黑液此时已汇成细流,蜿蜒着爬向古井方向。
子时三刻,李贵疯了。
他蜷缩在马厩角落,把整张脸贴在铜镜上嘶吼:\"她在镜子里养蛇!你们看那些蛇在吃我的眼睛!\"林开元夺过铜镜时,镜面蒙着层水雾,李贵扭曲的倒影后颈处,赫然盘踞着条双头蛇。
\"都是幻象。\"陈五夺过铜镜要砸,被林开元架住手腕。两人僵持间,镜中突然传来女子的轻笑,李贵发出非人的嚎叫冲向后院。等众人追到井边,只见他正把铜镜残片往嘴里塞,鲜血顺着下巴滴入井水,激起一阵沸腾般的气泡。
\"让我看看你的后颈。\"林开元突然揪住陈五的衣领。对方后颈的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游动,像是细蛇在血管间穿行。陈五暴怒地推开他,腰间玉佩撞在井栏上裂开道细缝,掉出颗裹着蜡丸的绿松石。
寅时的雨带着腥甜。林开元在阁楼发现半卷残破的嫁衣,袖口绣着\"文萱\"二字。当他抖开衣裳时,密密麻麻的镜钮滚落在地,每个都系着截指骨。窗外的闪电恰在此时劈亮庭院,井水已漫过井台,水面漂着二十七面完好的铜镜。
\"你知道为何马匹最先发疯吗?\"阿福幽灵般出现在楼梯口,手里的香囊正在滴落黑水,\"牲畜能看见人气里的污秽。\"他掀开衣襟,干瘪的胸膛上布满蛇鳞状的疤痕,\"当年小姐大婚前夜,张家二十七口连人带镜沉了井...\"
楼下突然传来赵老三的惨叫。众人冲进厨房时,猎户正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指缝间不断掉出透明鳞片。灶台上的铜盆盛满井水,水面映出的赵老三满脸蛇鳞,瞳孔细如针尖。
\"是胎发!\"林开元突然想起货箱夹层里的那绺头发,\"陈五运的根本不是新镜,是把沉井的鬼镜捞出来...\"他的话被陈五的刀锋打断,寒光擦着耳畔钉入门框。货箱在此刻全部崩裂,二十七面铜镜竖立着漂向井口,镜背的蛇纹在月光下开始蠕动。
辰时,第一个活人祭品出现了。
李贵的尸体倒挂在梁上,双脚浸在漫进屋内的井水中。他的皮肤呈现诡异的半透明状,皮下血管里似有无数小蛇在游动。最骇人的是他圆睁的双眼——瞳孔变成暗绿色,与铜镜上的绿松石别无二致。
\"还剩二十六面。\"阿福跪坐在回廊喃喃自语,手里的香囊已经腐烂,露出里面蜷曲的指甲。林开元发现老仆的影子正在扭曲拉长,最后竟变成梳着垂髫的女子身形。当他想凑近细看时,赵老三突然暴起将阿福推进井中。
扑通声后,井水暴涨三尺。水面浮现出阿福苍老的脸,他的嘴以不可能的角度咧到耳根,发出少女的轻笑:\"第三夜,该穿嫁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