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坠落的轰鸣声中,林开元突然听见银铃响动。
他后颈汗毛竖起的瞬间,一抹桃红裙角从二楼回廊闪过。那是厨娘春杏午间新换的襦裙,此刻却浸透了某种胶状黏液,每走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半透明的拖痕。少女哼着采茶小调转进东厢房,发髻间插着的绒花正在往下滴落黑水。
\"别过去!\"林开元冲出雄黄圈,却见春杏施施然推开天字一号房的门。月光透过破窗照在她脸上——本该是眼窝的位置蒙着层蝉翼般的薄膜,底下有东西在缓缓蠕动。
油纸伞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
伞面倒悬着飘向春杏,十六根伞骨像蜘蛛腿般扣住门框。当春杏抬手触碰伞柄时,她的影子突然直立起来。烛光将人影投在门板上,那影子竟自行撕下纸面,化作浓墨般的鬼影贴地游走。
林开元抄起墙角的铜盆砸向油纸伞。盆底撞击伞面的闷响中,整条走廊突然翻转过来。他踉跄着扶住墙壁,发现砖缝里渗出细密的血珠,这些血珠违背常理地向上攀爬,在天花板汇聚成巨大的伞状图腾。
春杏的尖笑刺破耳膜。
林开元转头时,看见少女的襦裙如花苞般层层绽开。无数根伞骨从她腹腔刺出,莲蓬雕纹的孔洞里塞满合欢花瓣。最骇人的是她的右手——五指并拢成伞柄形状,指尖开合发出\"咔咔\"的机括声。
\"掌柜的...躲猫猫呀...\"春杏的脖子突然扭转一百八十度,后脑勺裂开道血口,二十八个铜钱大小的眼珠从裂口滚落。这些眼球弹跳着四散逃窜,每颗瞳孔都映出林开元惊恐的脸。
林开元跌进楼梯拐角,撞翻了祭灶神的铜鼎。香灰漫天飘散间,他瞥见柜台后的水漏异常——原本该滴清水的漏壶正在渗出浓稠血浆,血珠坠地时竟发出玉磬般的清响。
戌时七刻,血漏计时开始。
地字二号房突然传出瓷器碎裂声。林开元握紧陶片摸到门前,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当他用刀刃挑开窗纸,看见马夫赵四瘫坐在浴桶旁,正用柴刀削自己的手指。
\"它们要眼睛...我给...我都给...\"赵四的十指已见白骨,脚边散落着十几片带血的指甲。浴桶里漂满合欢花瓣,水面倒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七把缩小的油纸伞正在水中盘旋,伞尖对准他血肉模糊的眼窝。
林开元正要破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三个波斯商人相互搀扶着从西厢房逃来,他们宝蓝色的瞳孔里跳动着幽绿火焰,镶满宝石的腰刀正滴滴答答淌着黑水。
\"恶魔!是湿婆的诅咒!\"领头的商人突然挥刀砍向同伴。刀刃切入脖颈的瞬间,伤口里爆出大团合欢花絮。被斩首的尸体并未倒下,反而伸手接住滚落的头颅,将头颅安在刀柄上继续劈砍。
林开元退向厨房,掀开蒸笼想找武器,却摸到五根肿胀的人手指。猩红的雾气从笼屉里漫出,雾气中浮现出二十八个模糊的身影,每个身影都在重复挖眼的动作。当他摔上笼盖时,铁锅里的醒酒汤突然沸腾,十几根伞骨在汤水中载沉载浮。
\"林掌柜救我!\"
绸缎庄伙计阿福从柴堆后爬出来,左眼窝插着半截伞骨。他颤抖着递来块染血的帕子,帕子上用金线绣着古怪纹路——正是油纸伞伞骨的排列图形。林开元刚要细看,阿福的右眼突然弹射而出,眼尾连着血丝粘在天花板上,瞳孔收缩成伞骨形状。
戌时八刻,血漏速度加快。
整座客栈开始痉挛般抽搐,梁柱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林开元冲回大堂时,发现所有门窗都消失了,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伞状凸起。血漏中的血浆已积满铜壶,正顺着壶嘴流向柜台后的酒坛。
最恐怖的是酒坛表面的彩绘——原本的寿星献桃图变成了百目鬼宴饮图,每个鬼怪手中的酒杯都盛着颗眼球。当血水注入酒坛,彩绘上的鬼目同时转动,坛口缓缓升起一缕黑发。
林开元砸碎酒坛,黑发却缠绕住他的脚踝。发丝间睁开无数双芝麻大小的眼睛,瞳孔里映出客栈二十年前的景象:暴雨夜,二十八名乐伎被伞骨刺穿眼窝,尸体制成十六柄人骨伞,伞面用她们后背的皮肤鞣制...
发丝突然绷紧,林开元被拖向柜台后的暗室。在额头即将撞上门框的刹那,他摸到暗格里的火镰。火光腾起的瞬间,黑发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所有发梢的眼球同时爆裂。
暗室墙壁上钉着本泛黄账册。林开元就着火光看到某页记载:\"景泰元年七月十五,收无名客寄存朱漆伞十六柄,每伞押二十八文...\"墨迹在最后变得狂乱,像是记账人突然发了疯,满纸都是\"眼\"字重叠成的伞状涂鸦。
戌时九刻,血漏将尽。
油纸伞的震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林开元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变淡。当他举起烛台照向墙壁,看到三个自己分别走向不同方向——一个被伞骨刺穿咽喉,一个在血泊中挖眼,最后一个正将陶片刺入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