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想不出,那便不愿再想,白挽放下手中的荷包躺在了床上。
烛火未熄,婢女端着一碗吃食走了进来,今晚她并未怎么吃东西,她们怕她睡前会饿,所以早早的便熬了粥端到了白挽面前。
白挽瞧着面前的粥,伸出手接过喝了几口,味道很清淡,刚好她最近也吃不下什么重口味的东西。
她喝完了粥之后便让她们把药碗拿了下去,如今就要离开,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想见张堇现在应该和张贵妃已经睡下了,他有那么多嫔妃,即便是她突然死了,应该也不会有多伤心,或许是只难过一阵便会好吧。
她其实不应该考虑他的感受,左右她回去了他以后会怎么样与她也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说自己无动于衷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她并非一个冷血的人,或者说在某些方面还特别感性。
只不过天意弄人,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即使留下来也并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就算他能一直不变心又怎么样,她不想被困在宫里过这样的生活。
她自小受到的教育让她实在不能如同这里的古代女子一样每日从早到晚只等着一个男人的宠幸,那样她会疯掉的。
这样想着她心中仅有的愧疚也已经突然间烟消云散,或许她没有错,他也没有,真正错的是这个时代。
他在这个时代永远不会放弃自己对于权利的掌控观念,也无法改变自己对于女性的轻视,而白挽生活的世界不会让她忍受这些这个时代的女性看似习以为常的东西。
她要的爱情,一定是自由平等的爱情,而不是这样在皇权的压迫下男强女弱的爱情,因为地位不对等,那爱情必然只是一方的隐忍而已,两人都不会快乐。
朝岚殿内,张贵妃与张堇相对坐着,张贵妃今日并未向以往一样穿的极为素净,反而因为张堇的到来,也穿了一件青色的宫装,她的肤色是极为称青色的,本来她曾经待嫁闺中的时候,最喜欢的颜色就是青色,只不过后来进宫之后,为了迎合自己的身份地位,她便再也没有穿过。
张堇见到她此番穿着也是极为诧异的,毕竟他也从未见过贵妃穿过这样的衣服,一时之间不由的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随即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轻咳了一声道:“今日的衣服倒是极为称你。”
得了他的夸奖一向极为不容易,张贵妃笑着望着他道:“这是陛下第一次夸臣妾穿的衣服。”
确实是第一次,自她嫁给他已经那么多年,可在他眼里她除了是贵妃以外,很别的女人并未有任何不同,他甚至从未记住过她的喜好。
不过这后宫里的女子大都在男人眼中是如此,莫说是宫里,就算是各位大臣或者商贾之家的女子也是如此,她们个人的喜乐似乎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得到男人充分的重视,反而要因为男人的喜乐而被迫改变自己。
张堇望着张贵妃,其实他对张贵妃是有愧意的,毕竟张贵妃嫁给他的时候是以正妻之礼迎娶进府的,他让人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端了上来,是一套珠玉首饰,乃是下面的官员进贡上来的,只不过他想着白挽并不喜欢这些东西,于是拿开送给了张贵妃。
张贵妃看到面前珠玉首饰的时候是有一刻欣喜的,毕竟她并非白挽无欲无求,还是很喜欢这些珠宝首饰的,尽管如今身为贵妃,已经有很多首饰,可这是张堇亲手送的,总归还是不一样的,她笑着上前抚摸了一番珠宝之后才道:“多谢陛下。”
张堇见她高兴,自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讨好女人的事情他在白挽身上屡屡碰壁,可如今看着贵妃笑着的模样,才觉原来只有她一人是那么个性子,让人难以讨好,难以接近。
梳洗一番之后两人便躺下了,张堇躺在床榻外侧,他熄了烛火然后拉过锦被盖在身上便闭上了眼睛。
而旁边的张贵妃见他竟然此番就要睡去,心里不由的涌上一抹难过,他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她,自她生下了大皇子之后,他便极少过来了,如今白挽回来了,来朝岚殿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眼下她又想起了自己在御花园看见的那一幕,不由的觉得像是有把刀在心上剜着一般。
她正难受着,突然听见旁边张堇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哭什么?”
张贵妃身子一定,抬眼便见张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旁边睁开了眼睛,此时正在皱眉看着她,略带着无奈的道:“莫哭了。”
张堇伸手给她擦着脸上的眼泪,张贵妃便上前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道:“陛下……”
张堇身子一僵,随即用手把她揽进怀中道:“皇后之位我知道你心中委屈,可你应该知道,朝中的大臣们是不会同意你做皇后的。”
张贵妃听到他开口说出这番话,自然是一愣,随即心中不免显现出了一丝悲哀之色,她并非非要做这皇后之位,她只不过是想要他曾经的宠爱,可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白挽的出现已经让她知道,曾经的一切已经回不去了,她现在能够短暂的拥有一下他,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
于是她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笑着道:“臣妾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况且挽妹妹确实比臣妾更适合做这个皇后。”
张堇听她这样说,不由的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你果然明事理。”
张贵妃在黑暗中苦笑,她不明事理又怎么办,如今如不替大皇子筹划,等白挽生出孩子,他们母子到时候该如何自处呢。
“宫中新开的那些妹妹们陛下可曾去见?”张贵妃试探的问道。
不提这还好,提到这张堇果真黑了脸,他自然没有去,这一批秀女中乃都是家世显赫的大臣的女儿,想要笼络住他们,迟早还是要去的。
他闭上眼睛道:“时间不早了,安歇吧。”
说着就想把拢着张贵妃的手收回去。
却被张贵妃抢先一步看出了意图,然后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张堇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去,用手捏着她的脸抬起来吻了上去……
次日张贵妃醒来的时候早已经看不见张堇的人了,他天没亮就从朝岚殿走了出去,张贵妃在榻上躺了许久,才起身招呼人打水过来沐浴。
而白挽因为昨日休息的早,今日一大早便醒了过来,她见院中的宫女都在忙着各自手中的事,于是只拿了一本书倚在亭下看。
不知在亭中看了多久的书,她竟然昏昏沉沉的倚着亭子睡了过去,不远处的嬷嬷见了也不忍叫醒她,只轻轻的在旁边给她打着扇子。
本睡着正舒服,突然失重的感觉把她给拉到了现实中来,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正好看到了张堇的侧脸,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低头看她醒了也并没有把她放下来,只是拦腰抱着她到了榻上,随即有些责怪的道:“以后若是困倦,自可以在榻上睡,在亭子里睡像什么样子。”
白挽觉得他可谓是越来越啰嗦了,有没有离开千秋宫,在哪里睡不都是一样的,除了他,谁能没有她的允许走进千秋宫来。
可她还有两日便要回去,也不想与他计较,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下次不会再如此。
不过她此番点头也是自己真实的意愿,虽在亭子里睡比较凉快,可身下的木栏太硬了,不免让她觉得硌人,一番睡下来,只觉得身体酸疼,倒是十分伤身的行为。
她坐在榻上,抬头望着他道:“我想跟陛下要一个恩典。”
张堇瞧着她,不曾想到她竟然还能如此温顺的跟自己开口,于是便问道:“你先说与朕听听?”
“嬷嬷年纪大了,不如就放她出宫颐养天年吧,如今她的子女都在外面,她一人在这宫里待着也着实孤独。”其实她是怕若是她离开了之后,嬷嬷恐怕出不了宫。
虽嬷嬷有时做事的确逆她的意,但嬷嬷的心还是为她好的,她其实很想让她晚年至少能够过的好一些。
至于父亲母亲,自是有大哥二哥照顾,并且她并不是原主,所能做的也就是回现代之后为他们祈祈福了。
张堇并没有怀疑她,只以为她是觉得嬷嬷年纪大了,应当出宫去颐养天年了,于是便随口应允了,左右并不是什么大事。
“还有年卿,我也想让陛下放他出宫。”白挽便观察着他的神色边道。
毕竟年卿和嬷嬷不一样,总归是个男子,况且还和原主有过那么一段,他心里不痛快总是有的。
现实是她果然预料的是对的,张堇一听到年卿,脸色立即就变了,随即看了她许久才冷哼道:“难为你现如今还念着他。”
白挽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道:“陛下莫要冤枉我,总归以前的事情早已经过去,如今在宫里看见他,我也总觉得心中不舒服,倒不如一道圣旨让他出宫,到时候任他去何处,便再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是白挽的这番话取悦了他,张堇竟觉得确实有两分道理,如今他已经是个瞎子,自然看不见白挽的样子,但白挽是能看见他的,若是因为一时恻隐之心到时候暗中帮助他岂不是糟糕,倒不如一道圣旨把他放出宫去。
于是他也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见他应了下来,白挽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如此一来她便没有任何的牵挂,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见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张堇不由的开口道:“朕说过两日后带你去看星象,你可还记得?”
白挽心里一怔,随即道:“依然记得,不知陛下要带我去何处看?”
“朕瞧着御花园的湖边就挺好的,那里刚好能看到全部的星宿,你意下如何?”
这自然是如白挽的意,若不是确定张堇不会知道她所筹划的事情,她都会以为他是故意的了,故意安排在湖边。
只不过如此一来,她跳河的时候张堇势必会在,到时候她一落水,他势必会把她救上来,若是发现她没了声息……
这般想着,她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笑着道:“自然更好。”
张堇并未看出她面色有异,自自顾自的沉浸在她逐渐变好的态度之中。
晚间两人自然又是一番缠腻,事后白挽身上都是汗的坐起了身子,让人打水进来,她便去了内室沐浴去了。
宫人十分熟练的在满是花瓣的浴桶中轻轻的搓洗着她柔嫩的肌肤,待给她穿好亵衣之后才轻声关门离去。
她回到榻上便睡熟了,连张堇梳洗回来上榻她都不知道,望着她紧闭着的眼睛,张堇这才觉得自己心里有了一丝满足。
如今不管得不得的到她的心,至少她的态度已经完全转变了,再也不似曾经一般冷漠,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至于心,日子久了,自然会有朝一日能够心满意足,到时候再生个一儿半女,他们便退隐朝堂,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那时他便能成全她给她她想要的自由了。
他心中想的十分好,却不知这些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身边的人早已经想好了自己该如何逃离开,或许世间事都如这般,阴差阳错,永远不会如心中所想的那样。
黑暗中,乌云后的星辰已经在缓慢移动着,钦天监内,院首看着天象突然皱起了眉头,本以为是极好的天象,可他刚才卜了一卦,竟然是大凶,难不成是有什么变故他还不知道不成。
想到此他不由的走到八卦图面前又起了一卦,卦象竟指向正南,正南方便是宫城的方向,随即他又给张堇卜了一卦,正常,不是张堇出事,那便是……
看着眼中的卦象,他不免叹气道,天意,虽人力所能更改,看来这位皇后的寿数便到这里了。
他虽卜卦定吉凶,可除了帝王之卦,别的卦象一般都不会透露出去,这是自祖师起便定下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