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挽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一时之间心中竟生出些怅然,今日她说要回白府一趟,张堇不能陪她过来,便让景元跟着她出了宫,如今她身穿一件白色的衣服,面上带着面纱在车上坐着,一阵风拂过,面纱微微被掀起了一个角,露出了她紧抿着唇的表情。
下了马车,便在母亲早已经在外面等着,母亲一见了她,自是喜不自胜的拉着她的手,笑着把她带进府中:“原以为自上次一别,应当又有好些时间见不到,没想到陛下竟然允许你回府来,当真是天大的惊喜。”
见她笑的开心,白挽也只笑着道:“我这次回来,是来看看你和爹爹还有祖父和哥哥。”
白夫人听的这话,转头打量起她来,见她身上穿的素净,并不是十分起眼的打扮,可这一身衣衫的料子却是上好的,头上也只是简单挽了一个发髻,并没见什么起眼的打扮,只不过比从前沉默了许多。
明明是自己的女儿,可如今一别经年,白夫人也已经拿不准她的性子了,只心中想莫不是与陛下又有了什么龃龉不成,她这样一番样子虽然美,但到底总让人感觉无形之中有种距离感,虽在眼前却总让人觉得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她作为母亲都已经看出了她的疏离冷淡,何况陛下呢?
白夫人想到这里,不由的道:“如今你在宫里已经不比府中,又是皇后的身份,更应该做合自己身份的事,莫要在这样一副样子来对待陛下,可能对于寻常男子一开始还会觉得新鲜,可人总归都是有忍耐限度的,一但惹恼了他,你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况且你如今还没有孩子,难道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不成?”
白挽沉默着,她虽心里已经想了好多话想来反驳她,可仔细想想又完全没有必要,毕竟这里的女子大都是如此想的,她们不会明白她的感受,就像是她也不明白她们的感受一样,可能对于白夫人来说皇后这个身份是极为尊贵的,有些人求都求不来,所以并不明白她为何总这般郁郁寡欢。
可人之所求所想本就不同,这世间既然有人追求功名利禄,就有像她一般的人,只希望自给自足,不奢望太多。
权利地位,这些人人追逐的东西,她却并不怎么热衷,她并不能说他们完全是错,但也不是完全是对,对于白夫人的话,她自然要听,要尊重,因为她是原主的母亲,她占用了原主的身体那么长时间,就不应该在这最后的两天来伤害那么一个处处为自己女儿着想的母亲。
白府的正殿里,如今正坐着白家老太爷以及下朝回来的白既勋与两个儿子。
虽说是古代,但这个朝代男女大防并未有多严重,于是此时白挽由着白夫人领进来拜见自己的祖父。
虽她如今已经是皇后,但既然进了白府的大门,便又恢复了以前白家女儿的身份,白挽也并不计较什么,只弯腰给祖父爹爹和哥哥一一见了礼。
白家老太爷打量了她一番,并未说什么,只挥手示意她起来,她甫一起身,便有下人拿着凳子放在了白夫人下首。
“如今在宫中过的可好?”白老太爷终于出声问道,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这唯一的孙女身上,面色虽不变,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叹了一口气的,每次见到白挽这张脸,总是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小女儿。
可如今芊素已经去了多年,白挽也坐上了皇后的位子,他也已经老了,当时识人不清,把张堇带进府中来是他这一生做过最正确也是最错误的决定,作为旧朝元老,他觉得自己愧对先帝,可也因为对张堇的这点恩情,才能让白府平安无事那么多年。
白挽望着上首的老者,自己虽陌生,但还是如实回答:“尚可。”
白老太爷放下了茶杯,听到尚可两字之后便知晓她如今的心境了,竟也是个如芊素一样的性子,不喜欢陛下又如何,如今既然进了宫,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
白既勋的眉头皱着看着自己的女儿开口道:“听闻陛下对你十分宠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今既已经做了皇后,不该有的念头就应该早些断个干净。”
白挽看着旁边两位哥哥都把头低下去喝着茶,也不由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淡声道:“父亲多虑了。”
见她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白既勋也是无计可施,曾经让她进宫他便已有些隐隐的后悔,如今见了她消瘦的脸颊更是心中泛起异样的愧意,他只道:“我知晓你如今仍旧怨恨我当初把你送进宫,可如今陛下既然喜爱你,那便在宫里安然度日便是,这样我与你母亲也可放心了。”
白挽静默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他和白夫人不愧是夫妻,就连说的话也一般无二,但心中却也知道他们言语中还是十分关心白挽的,于是视线淡淡的落在白府众人的脸上道:“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总归我现如今是皇后,总能照顾好自己。”
白夫人见她如此说,也知道她不愿再提宫中之事,于是便用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的开口道:“这一路过来该累了吧,如今时辰还早,不如去休息休息,你曾经住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打扫好了,便让嬷嬷带你过去。”
听到白夫人这样说,白挽倒真是觉得累了,并且她对于原主的这个爹爹与祖父本来就十分陌生,当然也起不了什么亲近之感,只在她走之前替原主看一下他们而已,如今人也见到了,看白老太爷精神奕奕,再活上个七八年应当是不成问题,白既勋就更不用说了,虽已经近五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看来是过的极好,白夫人保养的也极为不错,至于她的两个“哥哥,”更是精神奕奕,正当壮年,想来原主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他们这样,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由婢女带着去了原主进宫前曾住的屋子,白挽站在院子里看了许久,只见院子中竟种了一些草药,不由的有些疑惑的道:“这是何时种下的?”
“娘娘你忘了,这是你曾经进宫前种草药的地方,奴婢每年在收割过后都会再种上一些,就想着若有一日娘娘回来能看到这院子还和曾经一样。”
回话的是看守这院子的一个丫鬟,也是曾经伺候过原主的。
白挽目光落在草药上一瞬之后便移开了目光,随后低垂着眉眼道:“你有心了。”
这丫鬟得了她的夸赞,心里不由的升起一抹喜色,只开口道:“奴婢以前伺候娘娘的时候便说过,要永远替娘娘守着这院子。”
白挽转身推开门进了屋,她们进来铺好了床,随后便关上了门退了下去,白挽望着屋中的摆设,一时之间并没有睡下的意思,这屋子显然是古代闺阁小姐的房间,架子上摆放着风筝还有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柜子里还有着她曾经常穿的衣服,或许是时间久了,有些衣服虽看起来仍旧如新,可也不免变得暗淡无光。
这便是原主曾经生活的地方,想必曾经她是极为快乐的吧,白挽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窗边的书案上,上面的笔墨纸砚摆放的整整齐齐,看来应当是每日都会有人过来打扫。
拉开抽屉,见里面竟然盛放的都是些卷起的画卷,于是她从其中随便拿了一副拆开,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男子靠着树看书的模样,此人正是年卿。
此时的年卿应当还没有变成一个瞎子,因为白挽并没有看见他眼上的白布,反而看见了他含笑的眼睛,此画画的颇为传神,俨然是一个少年看向自己心上人的模样,想必是原主画的。
白挽又把里面的画卷拿出来一一摊开,只见画卷里面的人有时是坐着的,有时又是站着的,有时在树下看书,有时又在屋中弹琴,有的画中画的是年卿,有的画中画的却是白挽,看来应当是二人互相为彼此做的画。
她观察了许久,才恍然觉得原来以前的原主与年卿都那么美,原主的美更贴合与少女的娇俏,而年卿则是一种文雅君子的俊美,若不是门不当户不对,这样一对有情人确实让人艳羡。
望着画中的两人,白挽竟一时之间有些羡慕起原主来,因为她拥有的是年卿所有的爱,即便后来进了宫,年卿也愿意毁了双眼跟进去,这其实是实在不易的。
依古代男子的性格来看,大多数男子遇到自己的心上人进了宫,肯定都是无奈妥协,然后随着时光流逝移情别恋,可年卿却是个例外,在她告诉他原主已经死了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痛不欲生?
白挽其实并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感觉,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她都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也很难感同身受,对于张堇,她面对他的时候大都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喜欢的男子并不是他这样的,也永远不会是他这样的。
把画卷放了回去,白挽又翻看了一番原主的书架,上面的书大都是与医术有关,除了医术便是一些讲授琴技的书,想必是为了迎合年卿的喜好原主才来学的,这样一番看下来,白挽终于确定了自己与原主真的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她把东西放回原处之后便躺在了榻上,闭上了眼睛,她仔细回忆起自己在现代的房间,书架上满是流行的动漫与她上学时期爱看的言情小说,桌子上放的则是她用来追剧的平板电脑和一些化妆品,或许还有一些小摆件,她的房间很简单,如同她的人一样,上学时期的她一直都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认真上学,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因为长相姣好,所以也有陆陆续续不少的男生跟她表白,但都被她给拒绝了,当时的她并未想过关于婚恋之事,再次被提起的时候已经是工作一年之后了。
若不是来了这里,那这八年,在现代她应该在做些什么?
或许早已经在爸妈的介绍下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人结婚,也许还有了孩子,或许事业也应该小有所成,反正定不是像现在一样,一直躺在病床上,如同活死人一般。
一时间,她突然又非常的想念家了,若是醒来,她还能跟的上现代的快节奏生活吗?还有方廷羽,他这个年纪,应该早就可以成家了,为什么还不结婚?
她十分惧怕的想某些自己早已经心知肚明的答案,毕竟这对她来说是十分让人震撼的一件事,昔日自己当弟弟养着的男孩突然发现他竟然喜欢自己,这怎么也让她接受不了。
她这样想着,便不知不觉的坠入了睡梦中。
现代医院——
方廷羽今天并不值班,于是在中午下班之后便去了医院后面的食堂吃饭,可能是因为常年做手术的缘故,每当他看见食堂窗口的红烧肉都没有想吃的冲动,反而有一种与之相反的,想呕吐的感觉。
最后还是点了两个素菜,便端着餐盘坐在附近的餐桌上吃了起来。
刚夹了两筷子,便察觉自己对面坐了一个人,他一抬头,只看了一眼又把头低了回去。
来人见他这般反应似乎并不意外,毕竟他从来都是这样,除了工作以外的事,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冷淡的样子。
李念轻咳了一声道:“方主任,下午没有排班,你还待在医院里吗?”
方廷羽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点了点头。
“又要去照顾你姐姐?”李念想到同事们经常说他在医院里待着经常去照顾他姐姐。
方廷羽听到这话并没有理会她,只自顾自的吃完自己面前的饭随即转身便要走,李念见他快要踏出食堂的大门,干脆饭也不吃了就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