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挽见她看向张堇的眼中带着感激之情,不由的移开了目光看向水中的倒影。
一曲琵琶声落,天上的星星已经有两个连成了线,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天上看去,另一个星星也在缓慢的移动,不禁让人觉得十分神奇。
毕竟如今的人还不能知道天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所以总是会对这样未知的事情抱有一丝好奇的,张堇看着天上不断缓慢移动的星星,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心不由的变得慌乱起来。
他强自压下自己心中的念头,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会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转头望向身旁的白挽,见她正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眼睛中似乎带着一丝热切。
这丝热切的神色让他突然心里升起了一丝不悦,于是他便直接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为什么对天相那么感兴趣?”
白挽只觉得他情绪转换的莫名其妙,可又怕他察觉出什么,于是便开口道:“据说这样的天相是吉兆,所以我便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陛下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
张堇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的眼中带着隐隐的笑意,生出的一丝不悦也在这样的笑意中烟消云散,只拉着她的手道:“上天若是有眼,定会赐给我们一个孩子的。”
白挽低垂下了眸子掩住了眼底的思绪,只低着头不置可否。
他竟然这样轻易的就相信了她的话,只不过待到明日,便会知晓这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上首的帝后两人正在说着话,一边站着的秀女们不禁在心里生出了失望之色,本以为今日陛下在她们可以露露脸,于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却不曾想陛下的视线竟然只落在皇后身上,就连张贵妃也受了冷落,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了。
就在众人暗暗思量间,天上的星星已经归位了四颗,白挽见此心中不由的紧张起来,袖子下的手一定,随即便扭头对一旁的张堇道:“陛下,臣妾要去方便一下。”
张堇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见她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有急切之色,于是不由的道:“让景元跟着你。”
“不用,”白挽摇头道,“让婢女跟着就是,去去就回。”
她既然这般说了,张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见皇后突然离席,众位秀女的眼睛便突然亮了起来,她们的视线不由的从天上的星星上移到了张堇的脸上,因为众人不禁看到了今晚唯有的机会,现在皇后不在,正是她们表现的时候,若是错失了,以后恐怕就更难与陛下有接触了。
毕竟陛下宠爱白皇后,是后宫人人都知晓的事情,她们与皇后想比,简直不值一提,在这深宫里面,若是能让陛下怜惜一二,可能还能做个活的不错的嫔妃,若是进来便失了宠,可能便要一辈子都失宠了。
想到此她们心里不禁生了一丝勇气,于是只听一位穿着红色衣服的秀女对着湖面道:“这湖中映射的光可谓极妙,若是有酒,真的就当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了。”
本就是刻意说与上面坐着的张堇听的,所以声音不免大了些,只见张堇听了果真把视线往这边看了过来。
他在心里吟读了一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句诗,也不由的觉得妙极,于是不由的开口道:“这诗是你做的?”
见陛下当真注意到了自己,那名秀女不由的心中窃喜,她果真猜对了,皇上虽喜欢皇后,可却从没有看过皇后写的书,于是不由的跪下行礼道:“回皇上,这句诗乃是皇后所写的书中所做,应当是皇后做的,臣妾只是偶然看见了,觉得极好,所以才记了下来。”
竟是白挽书中所做,张堇不由的觉得意外,前些日子白挽拿着一本书说是想让工部刊印出来,他当时便随口答应了,本以为是她从哪里找出来的画本子,却没有想到真的是她自己写的书。
想到她如今不在身边,他也没有可以询问的话出口,于是便点了点头道:“看来你记性不错,想必是通文墨的,赏。”
红衣秀女一听陛下说赏不仅喜从心来,刚想跪下谢恩却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竟掉进了湖中。
她甫一掉入湖中,旁边的众位秀女便被吓得也四处奔逃,因为人多,七手八脚的竟然又掉下去了好几位,白挽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可人都忙着救湖中的人哪里能顾得上她。
她望着不远处喧嚣的人群,对着身后的婢女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当然没有任何怀疑的就向着人群奔了过去。
这时白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第五颗星也在此时归位,一道光束向着不远处的湖边打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于是也不再犹豫,奔着湖边便跑了过去。
而这边张堇也早已经看见了她,本见她让丫鬟过来这边,以为她应当是想要了解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曾想竟见到她支走了婢女之后便向着湖边奔去。
一时间他只感觉心神俱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抓住她,他直接向着她追了上去,可还是晚了一步,白挽已经跳进了水里。
张堇见此,也毫不犹豫的入了水,待众人反应过来,才有宫人喊道:“皇上掉水里了,快来人救驾!!!!!”
就在众人纷纷跳进湖中救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天上五星连珠映射的光圈已经悄无痕迹的消失了,而逐渐下沉的白挽的身体也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息。
半个时辰后——
张堇把人救了上来,只用眼睛愣愣的看了她半晌,直到身旁的人提醒,他才道:“快叫太医,快叫太医!!!”
旁边围着的众人见一身湿衣的张堇把白挽抱进了怀里,向着太医院而去。
待太医院的门被人踹开之后,众人只看见平日里威严的陛下如今正神情冷似冰的抱着一人过来。
太医院的老太医被一把抓了过来,张堇把人放在榻上道:“快给皇后医治,治不好朕便要了你的命。”
老太医那曾见过这种阵仗,于是不由的颤着手给他怀中早已经冰凉的女子把脉,只手一触,老太医便吓得跪了下来:“陛下赎罪,皇后娘娘已经没了气息……”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张堇一脚踢在心口窝踢翻在地。
接着众人便听见张堇的声音冷冷的传了出来:“拉出去,斩了!”
一见这阵仗,太医院的太医便都跪了下来大呼道:“陛下三思,皇后娘娘这是已经气绝多时,就算灵丹妙药也回天乏术。”
“拉出去!”
他的视线落在了剩下的一众太医身上:“你们都过来,若是治不好皇后,便都拉出去斩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不由的都变得难看起来,毕竟皇后娘娘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任谁一瞧便都知道是已经身亡,陛下这样,不过是那他们这些人当出气的罢了。
于是不由的都纷纷低下头来大呼饶命……
张堇见此,不由的冷着脸让人把他们都拖了下去。
随着外面的痛呼声逐渐变小,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打了二十大板拖入了大牢,但好歹是留下了一条命,众人不禁对行刑的景元升起了一股感激。
张堇抱着白挽在太医院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感觉到怀中的人的身体都已经僵硬,他才恍若回神然后抱着她一步步的向着千秋宫走去。
一路上景元都跟在身后,可不管如何,他还是不能相信皇后娘娘竟然这样去了,而陛下,虽现如今的张堇并没有任何反应,可景元却觉得,往往他不发怒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往往预兆着,白挽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张堇抱着白挽一路走回了千秋宫,推开门,把白挽放在了床榻上,张堇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并不相信她竟然就这样就死了,她定是骗他的,因为生了他的气,只需他哄一哄她便会醒过来。
明明她不久前还说过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可如今为何突然就离开了呢?张堇不理解,他永远忘不了自己看见的那一幕,她是自己亲自跳进了那湖中,眼神中十分决绝,甚至自始至终连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在水中他已经抓住了她的衣摆,却被她给挣脱开了,她毫不犹豫的任由自己的身体坠落,如果他没有生出错觉,那他在看见她坠落下去的时候,脸上竟然是带着笑意的。
原来……宁愿死都不愿意待在他身边么?
他已经三日没有上朝,每日只待在寝殿里守着她。
那日给她擦洗好身子,换好了衣服之后,张堇便与她一同躺在了榻上,屋子里放置了许多冰块,张堇望着她,她的尸首竟然没有丝毫溃烂的迹象,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他给她梳发,她的头发冰冰凉凉的,依旧如绸缎一般顺滑,仿佛除了不会呼吸不能说话之外,她还是活着的一样,只是睡着了。
等了整整七日,保存尸首的琉璃棺才从雪山运到了京城,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快马,待张堇把白挽放在琉璃棺中之后,才终于让人把皇后的死讯昭告天下。
只不过她的尸首并没有运去皇陵,而是在千秋宫里一直存放着,张堇就这样和一具尸体同床共枕。
晚间他与她一同躺在琉璃棺中,细细的看她的脸,唇是苍白的,脸也是苍白的,眉眼中却始终带着一丝笑意。
就是这丝笑意,让他的心中如刀剜火炼一样疼。
她便是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他的吗?那她成功了,他如今确实是夜不能寐,寝食不安,心中虽有千百种怒意,可再也难以发泄出一分,她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又能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回击呢?
今日早朝,朝堂上的一众大臣都面露男色,自皇后身故后,陛下已有三月没有去过后宫,他整日只陪着一副尸首度日,不免让人汗颜。
可谁若是上折子规劝那便是找死,毕竟如今皇后的名讳可是宫中的一个禁忌,只要是谁提起都不免挨上一顿板子,若不是因为皇上念及皇后仁善不愿意杀人,说不定宫里早已经血流如注。
前些日子只因为一个宫女提到了皇后被张堇碰见,便被当场割下了舌头。
他们这些人只是当朝臣子,自然也不想去淌这浑水,于是不由的轮流拜访白府祈求白既勋出面,毕竟白挽是他的女儿,饶是陛下在愤恨,都不会对她的亲爹下手的。
白挽的死讯也使白府中人难过了好一阵,白夫人在听到白挽去了的时候当场便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便日日以泪洗面,如今已过三月,还是提起白挽便会落泪,白既勋自然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作为陛下的臣子,自然要起到劝诫的作用,毕竟人死如灯灭,在伤心也不过是枉然。
况且他早已经查明了当时的事,女儿竟是自己寻死跳进湖中的,想必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既然如此,他这个作为父亲的又能如何,只是没想到多年前妹妹身故,多年后自己的女儿也决绝的自我了断,他强忍悲痛,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张堇的目光在白既勋的身上落了一瞬,随即便开口道:“退朝。”
白既勋皱眉再次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皇后既已故去,那势必要早日入土为安,请陛下早日让皇后娘娘安息吧。”
张堇的目光已经足够摄人,落在白既勋的脸上停了半晌,随即才冷冷的道:“白既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管朕的事?!”
白既勋垂首道:“臣不敢,臣只是爱女心切,臣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如今既去了,便应当让她早日入土为安才是。”
张堇听了他的这番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于是冷笑道:“皇后怎样安置,还轮不到你说了算,念在你是她生父的面子上,朕便不罚你板子,罚你一月不得上朝,谁若再有异议,一律三十大板,免去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