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尉迟寒的身边,苏念白眼看着那个是自己爹的男人一步步的走近。来人依旧如记忆般高大,依旧如梦中一样一脸正气,此刻他皱着眉,一身红裳站在自己的对面,这样的场景说不出的讽刺
“尉迟寒,即便你是皇上的宠臣,这样夜半闯入本相的府邸也未免太过了吧!要知道假传圣旨可是死罪!”苏连站在那里,目光在苏念白身上一扫而过,皱着眉看向尉迟寒,见他手上并没有圣旨,语气陡然冰冷。
宠臣这两个字一出,苏念白下意识的看了眼尉迟寒。虽然事实如此,但苏念白知道尉迟寒并不喜欢有人这么称呼他。果然尉迟寒精致的眉头微微一皱,波光潋滟的凤眼中镀上了一层冰。只见他红唇轻轻的一勾,声音冰冷,“本督觉着并不为过啊。既然相爷这么说,那么必然知道本督是给皇上办事的。相爷若是有任何的质疑或者是不满,皆可进宫去找皇上。想来皇上一定会给相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尉迟寒这话一出,苏连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既然如此,锦王深夜到此究竟所为何事!”苏连不愧是苏连,在一个呼吸间就将敌意和不满全部藏起来,苏念白很难从这个微微俯身,礼仪十分到位的人身上看出来刚刚暴怒的影子。
“来人。”尉迟寒伸手,身侧的人立刻给他递上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臣苏连领旨。”明黄色的卷轴递到尉迟寒手上的瞬间,苏连就低下了头,一掀衣摆跪伏在了地上。
“哼。”尉迟寒冷哼一声,素白的手指哗的一下打开圣旨,声音朗朗的开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瑞敏长公主品行卓越,贤德貌著,特晋封为一品夫人,享一品俸禄。”原本瑞敏长公主不过是一个公主,公主出嫁之后又是平妻,这地位自然是下降了不是一星半点。如今皇帝的一道圣旨却是彻彻底底将这一点磨平。
如今瑞敏长公主在苏连后院之内的地位可不是平妻刘氏可比,要知道一品夫人同食一品大员俸禄,就是在苏连面前,她也不需要太过低头。
苏念白听着圣旨的内容,不由的抿嘴一乐。这瑞敏长公主的品行还真是不需要吹嘘,这宋国上下谁不知瑞敏长公主的风姿。如此一说,苏念白倒是十分怀疑,这圣旨说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她所认识和熟知的瑞敏长公主。
“臣领旨!”听到苏念白的轻笑声,苏连只感觉一团火烧到了自己脸上。自己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夫人,没有人比苏连自己更加清楚。圣旨上的内容字字句句无疑就是使劲的在他的脸上抽了几个大大的耳光。
如今苏念白的笑声更像是一剂催化剂一样,让苏连觉着面目无光,就连一个小丫头都可以肆意嘲讽一国丞相!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你笑什么!”接过圣旨,苏连站起身子,狠狠的瞪着苏念白,说出的话甚至于有些咬牙切齿。
“我笑什么?”苏念白闻言眼睛一眨,似乎是有些不明就里。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更加大了,如今仰着头看着苏连的素白小脸上笑意璀璨,那好看的颜色,眼中点点的晶莹,因为笑的愉快那染上绯红的小脸印在苏连的眼中,他不由的一呆。
这女孩只有十岁左右,可不知为何他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曾经挚爱的妻子的面容。说起来,苏念白前世就和彭婉儿有八分相似,只不过,十六年来,苏连从未正眼看过她,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
哦不,苏连见过她的,只不过她当初满脸鲜血,苦苦哀求,那痛苦的模样是苏念白给苏连留下的唯一印象。
就这样,眼前的小脸和当初丑陋的面容和最初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容颜相融合。苏连不由的后退了几步,随后低头仿佛见鬼了一般的看着苏念白。不,他或许真的见鬼了。如果说今日他对于苏念白真的活着这件事还存在怀疑,那么现在此刻,他是真的没有了一点怀疑。
眼前这个巧笑嫣嫣的女子绝对就是那个当初趴倒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的女子无疑!
“我就是笑了,我就是要笑。我笑关相爷何事?”苏念白笑着,声音清脆,像是孩子一样无忌的话语却被苏连听出了嘲讽和轻蔑。
“宋国哪一条律例规定我不需要,皇上哪一条圣旨命令我不需要。嘴巴长在我自己的身上,难道在相爷这大喜的日子里,我不笑要哭么?”苏念白一字一句的慢慢说着,说到最后竟然真的就收敛了笑意,一滴眼泪从眼角砰的一下掉了下来。
“娘亲!”陡然的,声嘶力竭的两个字从刚才还在笑着的女孩嘴里喊了出来,她面色凄然,看着眼前的一切,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娘亲,为什么你走的那么早!为什么要留我一人在这世上被人欺负,想笑不能笑,想哭不能哭!”
“娘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世界上除了好人还有畜生不如的坏人!虎毒不食子,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竟然连个畜生也不如!娘亲,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早早抛下我而去!”
一声声怒吼,一声声竭尽全力的声音从苏念白那小小的嘴巴里传了出来,她看着眼前一身大红色喜服的苏连,看着自己曾经居住了十六年,被自己称之为家的地方,心中就有着说不出的恨意。
苏念白娇小的身躯被尉迟寒牢牢的护在了怀里,他的力道和温暖支撑着她弱小有些精疲力尽的身躯。她一声声质问,一声声泣血一样的话语就仿佛是刀子一样割在他的心上。让他对于她的伤痛感同身受。
“娘亲。”苏念白此刻倒在尉迟寒的怀里,双眼通红充满恨意的看着一旁的苏连,一字一顿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娘亲,若您是枉死,那女儿一定查出让您枉死之人,报他加诸在我们母女身上的一切!娘亲,我今日在这里发誓,有朝一日,我定将愁人挫—骨—扬—灰,不死不休!”
挫骨扬灰,不死不休八个字仿佛是一道惊雷一样炸响在苏连的耳边,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某次宫宴,一道严肃却隐含期待的声音,“民女想问,苏丞相这么多年,你可真的问心无愧?是不是真的顶天立地?有没有一件让你后悔心痛愧疚的事?”
“民女想问,苏丞相这么多年,你可真的问心无愧?是不是真的顶天立地?有没有一件让你后悔心痛愧疚的事?”几个月前的声音与如今的声音莫名的重合,苏连猛地回过神来,看着依偎在苏连怀里的素衣女子。
她小脸苍白,眼中的泪已经不见。只是她的眼依旧通红,死死的盯住自己,“民女想问,苏丞相这么多年,你可真的问心无愧?是不是真的顶天立地?有没有一件让你后悔心痛愧疚的事?”
苏念白见苏连不回答,又开口问道。
“这位小姐,虽不知你为什么这么问。但本官为官多年,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这么多年,自问问心无愧。”这是他当初的回答。
“当然没有,小姐为何会这样问?”苏连从回忆中回过神,看着死死的盯住自己的苏念白。很多事情以前不觉着,今日虽然不一定能够想的明白。但有一个事实是,时至今日,苏连已经没有退路。
他一双眼直直的看着苏念白,看着她,他不由的就响起了趴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放她一命的女子。这个人,真的是当初那个懦弱胆小的人?
“哦。”苏念白深吸了口气,将自己起伏的情绪压了下去,缓缓勾唇一笑,这一笑犹如雨后莲花一样清淡,她看着他,“抱歉了,苏相。只不过今日是我生辰,我想我娘了。失礼之处,还请苏相见谅。今日是苏相的大好日子,在此,我仅代表我自己,恭祝苏相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只要你还活着!
苏念白缓缓的收回目光,耳边尉迟寒的声音响起,“苏相,夜深了,皇上请您去一品夫人房中休息。皇上还说,他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苏相可不要薄待了她。”
尉迟寒冰冷到极致甚至于没有一点人气的声音响起,苏连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还不待他说什么,就听见尉迟寒的声音继续响起,“皇上说,今日是苏相的大喜之日,什么事都过了今日再说。所以,本督明日再来拜访。”
话音一落,尉迟寒转身就走。随着尉迟寒一动,身后呼啦啦的侍卫队也是紧跟着动了起来。一时间整个院中都是整齐的脚步声。
在所有人的前面,一身紫衣的男子双手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女子,满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苏念白身子微微的一动,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他生气了。
“老爷……”眼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苏府管家踱着步子走到苏连身边,声音低低的,“您看……”
“滚!”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苏连大袖一挥,一道暴怒的声音响起,紧跟着一阵巨力传来,管家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轰在了地上。
“咳咳。”身体上一阵钝痛传来,管家还不待说什么,就听见苏连冰冷的声音响起,“去碧鸾苑!”
碧鸾苑正是瑞敏的新房,皇帝都已经下旨了,苏连自然不会抗旨不尊。尤其是现在还没有撕破脸的情境下。
一想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竟然连洞房都做不得主,苏连就觉着自己简直就是被皇上打了一个又一个耳光。只不过,尉迟寒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郎。”瑞敏坐在喜床上,耳听着苏连走了进来,心是砰砰的直跳。待后者将头上的盖头掀起,她不由的抬头,媚眼横生的看了他一眼,软糯糯的两个字传了出来。
“嗯。”苏连点点头,面色晦暗不清,转头看了眼站了一地的嬷嬷喜娘丫鬟,声音冰冷,“都退下。”
“是。”众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随着门被阖上,瑞敏抬头看向明显面色不虞的苏连,秀眉微微一皱,“苏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了?”苏连闻言面色更寒了,回头瞪向瑞敏,“你皇兄刚刚给本相下旨,让本相务必来和你洞房!呵,皇上管的还真是够多的,这还管到本相的房里来了!”
苏连的语气并不是很好,瑞敏听着心下也不是特别痛快。毕竟,不管你在外面受了多大的气也不能回家和女人发脾气吧!不过,如今瑞敏既然嫁给了苏连,自然不会得罪苏连,“皇兄是怕我受委屈,是皇兄想错了。你别生气了。”
“哼。”苏连冷着脸不再多说。既然瑞敏可以让皇帝为了她下旨,那么就说明瑞敏在皇帝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既然有利用价值,那么现在自然是不能撕破了脸去。苏连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心绪稳定了下来,身子一动坐在了床边,长臂一伸将瑞敏揽在了怀里。
“是我激动了,不该冲你发脾气。小敏你不要生气。”苏连声音儒雅好听,瑞敏顿时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而此刻,出了苏府大门的尉迟寒却是一脸冰寒的看着怀里的苏念白,咬牙切齿,“苏念白,你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