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林月白已经快步追到了宴厅外的回廊上,她一手扶住自己的小腹,一面微皱眉头朝四处看去,此刻华灯初上,四周一片静谧,除了值守的宫人频频向她行礼,哪里还有半个别的人影?
“焦骁……焦骁呢?”
值守的太监和宫女见皇后如此着急地寻人,因不知什么情况也不敢贸然说话,其中一个小宫女怯生生朝某处一指,道:“启禀皇后娘娘,刚才有位公子,是陛下身边的扎姜大人领着的,朝、朝那边去了——”
“朝哪?”
“朝小池塘那边……”
林月白知道,从宴厅出来若要离开咏阳殿,必经之路就是小池塘。这时阿媛也提着宫灯追了过来,见林月白步伐匆忙,她赶忙将手里的灯塞给那个小宫女让她在前面照路,自己上前扶住了林月白的胳膊:“娘娘,小心脚下!”
“我自己走。”现今的林月白极不喜欢别人搀扶,即便阿媛和阿蒙做了她身边的一等宫女,却仍旧待她二人十分冷淡,“你不用跟来。”
阿媛的脸在夜色中低沉下去,她似是很难过,然而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平静地朝那掌灯的小宫女道:“你去给皇后娘娘引路吧,小心些。”
“是。”
“娘娘,阿蒙在小池塘那候着,您现在去,定能见到……请您慢些走,千万小心脚下……”
林月白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凝滞,她转头看了一眼阿媛,什么也没说便匆匆离开了,而阿媛始终站在沉沉暮色中,低着头的身影落寞而寂寥。
此时的小池塘边,如水鱼一般湿淋淋的阿蒙刚刚被扎姜从水里捞上来,焦骁不忍一个小宫女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便将披风解下放在她身侧,“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怎不伺候在娘娘身边,却在这里落水?”
“奴婢、奴婢只是、路、路过……”虽未入秋,可浑身湿透又被风一吹,阿蒙还是忍不住牙齿打架,但见自己终于成功拦住了焦骁,心中却是高兴异常。她顾不得扎姜那阴沉可怕的脸,朝着焦骁道:“焦、焦公子,我家娘娘知道您来,特、特意亲自安排了席面,您怎么、怎么这么急就走了!”
焦骁面上一黯,如今的他又如何还能面对已经是皇后的林月白,若不是皇帝的命令,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和这座皇宫有任何牵连……
三人在小池塘边,那厢匆匆赶来的林月白已经远远看到了他们。她快步上前,见阿蒙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而焦骁有些失神地站在旁边,似乎并未注意到她。林月白正欲开口,扎姜一个跨步到了她面前:“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这句话仿佛是点醒了焦骁和阿蒙,两人都连忙下跪行礼。林月白见阿蒙的样子实在可怜,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回禀皇后娘娘,宫女阿蒙身为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没有尽职尽责地伺候在娘娘身边,还在这里惊扰了娘娘凤驾,实在是罪不可恕!微臣一会儿便去内侍省知会一声,将阿蒙交由他们处置!”
看着阿蒙那十分惧怕的眼神,又想起刚刚阿媛说的那些话,林月白突然全都明白了过来。她脸色一冷,道:“本宫知道扎大人如今是陛下身边第一心腹信任之人,可本宫的宫女是后宫中人,想来就不必劳烦扎姜大人替本宫管束了吧!”
“微臣不敢!”
“那还不退下?”
扎姜有些犹豫,原本李耀的意思是让他带着焦骁尽快离开,最好不要和宫中的人有什么接触,可眼下皇后发话他又不能公然违逆……扎姜一时有些为难,便默不作声地跪着。而阿蒙巍巍抖抖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见扎姜憋屈,心中自然无比畅快,咬着颤抖的牙齿对林月白道:“娘娘,若不晓得的,还以为、以为扎姜大人这般说话姿态,是咱们咏阳殿的主子呢!”
听得阿蒙火上浇油,扎姜只得再次磕头道:“微臣不敢、微臣绝无此意,请皇后娘娘明查!”
林月白垂首片刻,轻声道:“扎姜,你回宴厅吧。跟陛下说,本宫送送焦骁就回去,这里有阿蒙和宫人伺候着,请陛下安心用膳,少刻本宫就回。”
“娘娘……”
“还不去!”
听得连高声说话都很少有的林月白也发了怒,扎姜只得无奈退下,阿蒙见他走时步履匆忙,心中高兴,一时忘了自己湿漉漉的身子,三两步就靠到林月白身边,笑着道:“恶人跑啦!”
“闯了祸自己还不知晓,还在这里高兴,”林月白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披上衣服将脸擦干,去背风处避一避风。”
“嗯!谢谢小姐关心!”阿蒙用力点点头,拉着旁边那小宫女便朝不远处的亭子而去。
焦骁见周围突然人都散了,自己也不说话,仍旧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而林月白也有些踌躇,不知此时此地说些什么话合适,觉得两人这般一个站一个跪十分别扭,便道:“你先起来。”
“臣位卑,还是跪着回话的好。”
这话说得林月白心上立时被划了一刀,她有些难堪,低声道:“你说这话……你,你是瞧不起我吗?”
“没有!”焦骁突然抬起了头,对上林月白那如水的眼睛,四目相对,焦骁瞬间又低下了头,“只是今日的微臣,已经不能再和皇后娘娘站着说话了。”
“为什么?”
“娘娘是一国之后,是**,而微臣……只是个极卑微的人。”
“可是你仍旧是焦骁,”林月白伸出双手,轻轻拉起了他,“我仍旧是林月白。”
你仍旧是林月白,可我却不是了!焦骁的内心何其悲伤,过去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改变了他的命运,也将他这个人几近摧毁,可无论是在西境的军营中,还是在回京后那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里,他只要想到林月白,想到西山上她为自己流着泪说对不起的样子,想起那一段短暂的,但却每天都能见到林月白的日子,焦骁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可以熬过去,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他都可以熬过去,只要那个人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