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只是单骑跑马,连兴儿昭儿都抛下不顾。
且赶在黄昏前出了城门口,直奔铁槛寺大路这边来。
这铁槛寺作为贾家特意建着停灵的家庙,常年得宁荣两府供应,各中繁华自然少不了。周端有的是沃土良田,村落庄园星点布置,但有贾氏族人家中破落了的,也从京内搬出,到这边守着几亩田土过活。
贾琏在铁槛寺前下马,将缰绳系在路边松树上,提着马鞭径直入内。
不多时,已过了寺前三门。
贾琏在路上不见一个知客僧在,心中便已经有了些定论。
再绕过正面焚香地正殿,走了几步,贾琏在攀钟楼的台阶上见着了个正在打坐的无声道士。
这人身着素衣,头绾两枚鬅松双丫髻,眉间粗矿,虽是闭着眼,倒也能看出副相貌堂堂来。
因宁府里早就吩咐了贾芹召集僧道,所以贾琏看见个道士在这倒也不觉得怪异。
“你这人,可曾知道贾芹在哪处?”
贾琏近前来问。
这道士抬眼,信手一指,道:“在后堂第四间禅房里。”
贾琏得了信,先抛下这道士,立时转到后堂上来。
这里果然有些大小呼喝声在,贾琏踏轻步伐,悄然到了呼喊的禅房外,闻着酒味听了几句后,面上便是浮现出了些狰狞意味来。
嘭!
贾琏提着马鞭破门而入,入目果然见着贾芹与十来号人人坐着赌钱,其中有僧有道,也有街上不修边幅的浪荡子。
还有一个居然还是熟人,乃是神机营中的军官白胜,不知道怎么和贾芹混做了一块。
“好胆子!”
贾琏怒喝一声,堵着房门,不等对面说话,只捡着最近的下手抽打。
一鞭子下去,就要叫人动弹不得,身形抽搐如同大虾。
一阵哭爹喊娘哀嚎声中,那白胜大呼一声道:“闪开来!瞧俺的动作!”
说罢,纵身钻破窗户。
白胜落地鞋也不要了,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几个纵跃间就消失在了阁梯间。
贾芹看见了正要效仿,只是刚一跃起,就被赶来的贾琏拉了下来,落地先被踩了两脚,又补了两鞭子,叫他连痛都忘喊了,只管爷啊娘啊的乱叫。
在场人都不是痴傻的,眼见这凶人离了门口发作贾芹,还能动弹的几人当即念叨保命要紧,只管闯出房门往四下里奔逃。
外头。
先前在钟塔下打坐的道士一阵心绪不宁后,只好捧着拂尘起身过来,想瞧一瞧状况。
刚到后堂,便见着一伙人哭天抢地的涌出来,都不敢照面,只抱头鼠窜走了。
再一眼,贾琏从后头追出,面色气得胀红,踩在栏杆上飞身出来,好似老虎下山般接连扑倒众人。
不过片刻间,竟是未曾放跑一个。
这般腥风血雨下,眼见贾琏最后朝自个来了,这道士也是不禁退后半步,拂尘一扫,先念了句度人无量天尊圣号,再道:“尊驾想必就是倾城伯琏二爷,贫道稽首了。”
贾琏上下打量这道人几眼,估摸这气度不像是同流合污之辈,才是别了马鞭来拱手。
“道长有礼,不知怎么认得俺?”
“常有听闻琏二爷惯行非常之事,故有所猜测。”
贾琏与这道士说了几句,便扭身去将那没有被打的铁槛寺监寺寻来,让他将倒地的人都搬齐了,拉到正殿前来审。
铁槛寺监寺自然认得贾琏,哪里敢不照办,好不容易寻来些没被逮到的僧人过来,将贾芹等十余人搬动。
正殿前那白玉似的地璧上。
贾琏得了张椅子大刀阔斧的坐着,目光审视过来,让还在那直叫唤的贾芹息了声。
“老太太三番五次说不许府里的人赌钱、吃酒吃醉,芹哥儿你专门跑到家庙里来做这事,这个怎么说?”
贾芹暗呼打都打了,还要来怎么说?
一时想不过来,贾芹只好先求饶了,忍痛磕头道:“琏二叔教训的是极!还饶了侄儿一遭,以后千错万错,都不敢再犯这事!”
贾琏打也打了,心中确实是畅快了不少。
但是方才偷听的些许话语,他却不能轻易放过眼前这些人。
“本来你贾芹是什么人,能叫俺大动干戈的来审?只管打折了你的腿脚,再让东府的人来领就是了。”
贾芹听闻,头垂的越低。
贾琏一甩马鞭,怒道:“却叫方才你们说什么水月庵里好馒头,馒头庵里好白嫩馒头的话,是谁说的!这般腌臜荒唐的事,今个就拉你们去和那净虚老姑子对峙!”
那铁槛寺监寺这时上前来,到贾琏耳旁解释道:“琏二爷您不知,因水月庵里做的馒头味好,所以那处才俗谓之‘馒头庵’。”
“洒家不晓得这事不成?”贾琏大怒,摆手推开铁槛寺监寺:“若叫俺寻到根脚,连她一把火烧了干净!免得看脏了我这眼,听污了我的耳!”
都说话云里雾里的,前头那贾蔷也是,他分明听得是谁人在水月庵里窝娼!
铁槛寺监寺被推了个趔趄,再不敢来说话了。
“芹哥儿!”贾琏看向贾芹:“你既然领了管事在这,该是晓得这事,总之赖不掉,指认出来是哪一二个,或是全有?把这事了了,俺也好快些回去!”
贾芹听得直叫冤,哀声道:“我是从不敢有这样的事,更不知是先前哪个多嘴,琏二叔容侄儿些日子,治了伤,才好盘查了结果递上来。”
“又是不老实!莫是以为你和俺沾亲带故的,就下不了死手发作?”
贾琏见抓不到证据,大恨不已,一时想押了贾芹去顺天府找人审,又怕转眼就被宁荣两府的人领回来了,平白闹了笑话。
正有些为难间,方才那道士凑过来说话。
“琏二爷若真要看个明白,就要干脆些直接往水月庵里去,免得这边一拖,先被报了信去遮掩。”
水月庵和铁槛寺离得可不算远。
听这道士一说,贾琏也是想起这处疏忽,忙拱手道:“多谢一清道长提点!”
先前已经通了名号,这道士道号正是‘一清’。
因素日不去奉承贾芹,也不跟着赌钱吃酒,所以被冷落着独自在外头台阶上打坐,被贾琏闯山门时见着。
贾琏站起身来,正要按照一清道长的话走时,看着了面前贾芹迟疑稍顿,心中暗忖。
一来他要是就这般走了,贾芹这些人要是走脱了一两个,到时候哪里去再抓回去?
二来水月庵里都是些姑子,而且秦氏也带着丫鬟在那,他这般独自寻过去,怕是明日就要在京中没了名声。
“老上官只管带人过去,这一处俺帮你看着,绝对不叫走了谁!”
一声招呼高声传过来。
却是先前逃走的白胜从正殿内露了面。
白胜搓着手走出,到了贾琏边上俯身赔笑道:“老上官也知道,卑职素日就爱堵些小钱而已,只嫌那些个红粉裙钗麻烦。今个若是还有事,那决计和我是没什么干系的,老上官放心把这些人交给卑职看管,俺也好来做赔罪。”
“算你知晓躲不过,当年那施恩跑去陕州,还不是要被俺砍了头下来!”
贾琏一边说一边颔首,对白胜稍觉满意,便将这些人都交给他看管,再请一清道长,还有那铁槛寺监寺叫人抬了贾芹一起,往水月庵这边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