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亲王本作势想拦,但见水溶已经顺口将出,只好先作罢。
“水王爷既然误了我事,那闲话且容稍后再叙,烦请借步。”
晓得两位王爷有话要说,贾政忙拉着贾宝玉等人告退在外,贾琏亦是不意留下,避讳走了。
一干下人随从都清走,老大一片地方留给水溶和忠顺亲王。
过了一会儿,便有水溶争论之声隐隐传出。
贾政再退,贾琏则是寻了处石凳暂且坐着,以做陪客。
不知那二人说了多久,贾琏正百无聊赖之时,又见宁府来人来请贾政去主事。
这次不是不速之客,而是乐善郡王与永昌驸马等人见了时候要走,贾赦林如海苦留不住,喊贾政快去一起相送。
贾政因不知道北静王相谈还要多久,便只让贾琏和宝玉留在这,自个忙跟着宁府之人去送乐善郡王等人去了。
不过,贾政前脚方走,后脚忠顺亲王便与水溶拱手分别。
忠顺亲王先过来,同贾琏告辞后,便由宁府管事俞禄领着,往会芳园另一头走出。
“……世兄不来问询一二?”
水溶本来亦是欲走,但见贾琏贾宝玉一人好不上心,一人萎靡不振,都不来请他透露些风声,因此反倒是另外起了意。
“郡驾提及那些个军机要论,下官那里好来过问。”
贾琏其实先前仗着耳力,已经隐约听了一半,两个王爷左右不过是争些朝廷出征辽地的事宜。
贾琏原本有心去为国出力,但又念着王子腾的劝诫,实在不好再亲涉军伍之事,便只举荐了京营杨志别部过去建州守御。
水溶只当是朝中这些日子的喧嚣,叫贾琏猜着了关系,便道:“世兄勿要妄自菲薄,谁不知今上正垂青于尚书台诸公?方才忠顺王来势汹汹寻我,其实是为了大后日朝会中举荐辽地统帅人选一事,我实难应他。”
官员私下串联本就是寻常,贾琏也不见怪,只顺口问出一事。
“既然攻伐罗刹的统帅久久不定,如何不请调镇北大将军过来??”
朝中能人不在少数,贾琏亲历、最是服气的,自然是那段奂规。
水溶道:“今上另有考虑,如今西北局势不稳,少不得段将军坐阵。不然,倒也确实不用叫小王忧愁国事至此。”
贾琏除了段奂规外就不知该举荐谁去最好了,想来想去,要是让那太尉高谯去,只怕还不如自个亲自上任最佳。
“既然辽地数省正是用武之时……”
贾琏深思着道:“不说将帅主位,下官另再举荐皇策营副都统桂祁、段镇北麾下卢俊义、都太尉统制府呼延灼、缮国府石光珠、神机营都司黄信,还有平安洲节度使麾下宣抚使司佥事欧鹏,这几人都是弓马娴熟、勇武过人之辈。”
这些人里其他人就不说了,尤其是桂花荣资历在哪儿,如今官做得比贾琏还大。
贾琏也是想起昔日下属黄信还在神机营中蹉跎,这才想让他紧着立功。
水溶见贾琏如数家珍,听得好一阵侧目,末了,似笑非笑道:“前番世兄已保举了一人,如今又是这一遭,这些人想必都是你亲近之辈,还敢说未有私心?提拔党羽至此,与别人有何两样?”
贾琏心中自有正气凛然,只差拍着胸脯来保证,郑重答道:“这些人远胜朝中庸碌之徒万倍!王爷既瞧不上,初一朝会上,下官亲往圣人面前作保就是了。”
“哼!几时曾有轻蔑之语?”
水溶略有些不满了,所谓唇枪舌剑、言语如刀,他纵是郡王之尊,又哪里好轻易承担这话。
“且容小王回府思索,世兄既然有意,那大朝会前可再同小王会晤一回,商量妥当才好成事。”
水溶说完,只再作揖一遭,便甩袖转身道:“也不必叨扰老太君,这便告辞。”
贾琏贾宝玉自然是相送水溶出宁府。
另一头。
忠顺王爷见携威闯来宁国府,先声夺人之下与水溶商议,却一时还不见谈拢,不免有些索然。
沿途俞禄小心侍奉指引,只偶然述说会芳园之景,绝不多谈半句,唯恐惹祸上身。
忠顺王是哪般人,向来出入宫廷内苑如无人之境的,怎么会对宁府的园子景色多瞧一眼。
正往外走间,忽见了一处封闭的水桥,忠顺王才有了些许意外。
“敢问那是何处,尊府要将这大好水路拦截?”
俞禄定睛一瞧,忙是请忠顺王爷回头过来,陪笑道:“那是府上正搭建的别院一处,以恭候贤德妃娘娘省亲……”
“既是省亲别墅,想必尊府耗费不少。”
忠顺王快步随俞禄走过,到了一处石子路,却是停下来,笑说道:“我早几年间就听闻尊府当家的身子出了差错,连今日也只露面片刻便回屋歇息去了,虽说冒昧,却不知能否引见?”
“这……”俞禄一怔。
……
贾琏与贾宝玉相送水溶出府,进到轿中回转了,这才到外厅少歇,用些茶水。
贾赦贾政林如海等人刚送了乐善郡王等人,此时也在这边坐着。
虽说贾赦见了贾琏立时就没了好脸色,但他晓得今日是大事,便先不来急着发作。
“东府这边各王侯都回转了。”
贾赦看着左右道:“只西府老太太那边南安太妃、北静王妃等还在做客,估计少不得半个时辰,各位且都宽坐。”
贾政林如海等都是笑着称是。
贾琏往左下手坐了,吃了两杯茶,倒是想起忠顺王爷来了,便唤贾蔷道:“蔷哥儿,你在外头看见忠顺亲王出来没有?”
贾蔷连忠顺王爷进府了都不知道,还是看见便是贾蓉使眼色,这才忙是到外头寻人说话。
不一会儿,贾蔷打听了回来,抬高了音量擦着冷汗道:“回琏二叔,忠顺王爷还未见出来,就连俞禄也不曾报到。”
贾政因将忠顺亲王和北静郡王留给贾琏招待,是以也关心这事,听到贾蔷这话,立时就慌得站起了身。
“还愣在这做什么!”
顾不得埋怨,贾政忙要让贾蔷贾蓉喊人到府上找。
众人都是受惊。
正焦急间,外头来了个小厮传话,正好堵住慌忙要出门的贾蓉贾蔷二人。
“回二位爷,忠顺王爷出来了,俞禄管事也在,已经送上了轿子。”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才是舒心了,又各自坐下。
忠顺亲王没在府上出事就好。
贾琏却是觉得有些不对,招呼传话那人道:“按理说忠顺王爷应该早就出来了才是,你去喊俞禄来见俺,看他领到那一处去了!”
“怎么?人家外府的王爷做事,也要向你先招呼了才好?”
贾赦看贾琏发话做事,却是瞧不过眼,先在旁讥讽了,再是冷笑道:“你这畜生又拿着什么在这发号施令,作孽去招惹人家?”
贾琏哪里能受这冷嘲热讽。
“俺不招惹他,只怕他要来招惹俺哩!”贾琏瞧着贾赦,嗤笑道:“到了路边,野狗一样的东西,平白无故就要来狂吠,也不知是不是想着自个的贱命快活!”
贾赦自然知道是在骂自个,一时间气急反笑:“好好好,你这孽障刁嘴的本事倒是见长了!这般来忤逆不孝!”
“好说了!尽是和大老爷学的!”
贾琏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既是针锋相对,哪里怕弱了声势。
贾政林如海贾蓉贾蔷等向来是见惯了、听说惯了这事的,但这时眼见要闹大了,还是忙各自上前拦下来劝。
“这等的大日子,你们又这般吵闹,真要气得老太太吃咽不下才甘心?”贾政哀声对贾赦道。
“哼!”
贾琏一抖手,将身上的贾蓉贾蔷甩飞出去,再望了眼憋气的贾赦。
“莫以为俺说的是假话,大老爷你只管去做什么好事,自个横行无忌的快活!迟早不是被朝廷问罪,就是要被我来发作!”
撂下话,贾琏甩着袖子走了。
满屋的长辈都帮贾赦说话,他还留下做什么。
不管贾赦在屋内怎么气急败坏,贾琏径直出来宁国府,本想回荣府歇着,但又恐一众诰命没走,到时冲撞了谁人未免不妥。
正迟疑间,贾宝玉兴高采烈的从宁国府内追出来了,忙声呼唤贾琏。
“我想到了那事!”
贾琏回头过来,本来就是郁气未发,一时不免攥紧了拳头。
话说自从年节时分起,好似还未寻贾宝玉算过那账?
——眼下正好没老太太拦着,今日合该请宝玉再受用一顿拳脚。
“琏二哥!”
贾宝玉却是为了秦可卿那事情来的。
这事困惑了他整日,这时终于想出了法子。
“琏二哥于心何忍?”
贾宝玉到了贾琏面前,几乎留下泪来,哀道:“你发话让蓉哥儿夫妻和离,虽是没错,但也该想着秦业老爷子那人。他是程朱文章做惯了的,晓得秦氏和离了,就算是拿了再多银子回去,秦业老爷子那边又哪里有好话说?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不是要逼死人家吗?!”
贾琏本是只管先照头打上一拳再说,但听了宝玉的言语,却也暗自琢磨这人说话有些道理。
在贾家秦可卿活着还好,若是回了秦业家,不日就死了,那他确实是何苦来这一遭?
“算你难得说得对了,眼下你这顿打先记下。”
贾琏松开拳头,颔首道:“等我挑个日子拜访过秦业老爷子,劝服他了再说。”
“啊?”贾宝玉听说,又是满心欢喜的庆幸,又是有些不明所以。
不管如何,日思夜想,总算是有所得,贾宝玉恨不得要欢呼雀跃一场。
待他好不容易收敛了欢喜情绪,再来寻贾琏时,只见那人牵马出来,就要不知往哪儿去。
“琏二哥还做什么事?”
贾宝玉赶紧来追问。
“方才问到贾芹在铁槛寺,洒家这拳脚十分难熬,正要将这些荒唐的选来出火!”
贾琏说着,打马走了。
贾宝玉面色一变,忙回宁府叫人请医师过去,免得那贾芹说没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