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手帕而已,飘荡在空中虽说遮天蔽日,却不甚骇人。
金乌镇的又是惯常见到沉婆子做法的,竟有许多人不大相信沉婆子当真会对他们做出这等事来。
所以虽然奔逃慌乱,却有许多并不多害怕,又觉得那帕子终究是有边际的,只要逃出去了,大概便也可以获救。
于是有的只顾仰头看,有的只顾闷头跑,过了一会儿发现踩踏冲撞反而比那帕子造成的事故多才有人吆喝一声,“大概是沉婆子逗咱们玩儿呢。都别跑了!”
一句话虽说无凭无据,却恰好迎上了那些人的期盼,再说他们中也有好多真的是跑不动了,尤其是那些妇人老爷们,平日里都是出门骑马坐轿,哪有那么好的体力。
乌家管事儿的一直守着自家大爷,两个都是岁数不小的,这会儿又找不到车马轿子,听了这话还都不觉放慢了步子最后干脆直坐在地上喘粗气。
“大爷,您看?”
乌家管事儿的拿手遮着额头仰望天空,这会儿才有机会细细看看那头顶上的帕子。
的确是巨大的很,恐怕都得延伸到街那边儿去,两侧却稍窄一些,还有一个角儿缺!
乌家管事儿的像是看到了希望,指着那个角儿悄悄儿的对着乌大爷说,“大爷,咱们再走走,您看那边儿,只要出了这地界儿,甭管沉婆子有什么伎俩咱们就都不怕了。”
乌大爷抬头也看见了,喘了两口气儿才支着膝盖站起来,抬步就要往那边儿走。
这两个人是悄声悄语的,可架不住旁边儿有人留意,见他们两个起来了,又知道他二人的身份不一般,顺着他们走的方向一看便明白其中道道。
一个跟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还有离得远的直接吆喝起来的,一时间竟然所有人都是往那么一个方向走的。
沉婆子都看在眼里,却是不言不语,没有威严恐吓,更没有急着做法。
她看着这些人,无论出家门的时候多么精心打扮的与众不同,如今堆在人堆儿里也都差不多是一个样子,到底谁是谁如论如何都分不清楚的了。
不过小山沉婆子倒是能分辨,不为别的,只因为平常人都没有他身上那么重的黑气。
这倒也救了他,她需要干净些的魂魄,至于都被污染了,要死了的,她可不收。
眼见着人流顺着那个方向越聚越多,沉婆子看向了远处,那方向正是金管事儿的家。
金管事儿的不在,金李氏就只能独自支撑,虽说金三爷没正式剥了管事儿的地位,可是如今,家里也是不如从前,落井下石的有,趁机来坑蒙的也有。
金李氏独个儿坐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流下泪来,如今家势凋敝,要是当家的再不回来,恐怕都撑不过接下来的半个月。
不过马上,她就没有心思再想这个事儿了,她的肚子疼了起来,和之前那种痛有些区别,可她分不清。
只嚷嚷着“来人!快去,请沉婆子,大夫,哎呦!你们去看看,是不是,是不是又有人要害我的孩子!害我们娘儿两个!”
回来答应的小丫头不敢耽搁,赶紧出去,又有在旁边儿看着金李氏在床上乱滚乱叫的,虽然关心也不敢上前,只嘴里连问:“奶奶是怎么了?”
金李氏瞧着她们都不中用,破口直骂,却在这时候又听见窗户外头有人嚷嚷,只是她实在疼的受不了,听不清外头说的是什么。
伸手抓住了一个小丫头的手,一面喊疼一面仰脸问,“外头说什么呢?”
小丫头这才看清楚自家奶奶的脸,登时吓得差点儿直接把手甩开,只见金李氏面色铁青,满脸都是豆大的汗水,延伸到脖子淹透了衣领,再往下看就更不得了。
本来还未显怀的小腹竟然有些隐隐隆起的态势,小丫头恐怕是衣服太厚,又恐怕是自己看错了所以不敢多说,只道:“外头说,有野狗闯进来乱窜伤人呢。”
金李氏强忍着腹痛咬牙道:“胡说,咱们这里哪来的野狗,啊……”
才说道这里,竟然是疼的忍不得,翻身仰面,这一会儿可直接把下丫头吓了个半死,她这回是真真的看清楚了,奶奶的肚子是真的隆起来了。
才多大功夫,那肚子已经隆起来的像是四五个月的一般,而且仍在不断长大。
时而有地方格外突出,像是有东西在里头推搡一般,每到这时候,金李氏就叫的格外响亮。
小丫头眼看着金李氏身上起着变化吓得不行,敷衍一声“奶奶我去叫人”就赶紧跑了出去,可是哪里找人呢,府里头早就乱成了一团。
院子里,花园里,不知道哪来的野狗占据了大半地方,有仆从拿着棍棒拖把驱赶,却被狠狠的咬扯出口子,血流如注不说,还叫的特别渗人。
小丫头吓得不知道该如何避开,最后只能躲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偷偷哭泣。
金李氏这边儿没了人照应,只剩下自己一个躺在床上,肚子越来越大负担也就越来越大,最后无力挣扎,只能仰面对着房顶艰难的喘气儿。
紧接着是一阵胎动,她本能的知道,孩子要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迅速,可是她还是开心的,一只手抚摸着自己隆起来的肚子,轻轻笑道:“孩子,娘知道你要出来了,你等等,娘叫人。”
然后扯着嗓子咒骂,“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去给我找稳婆来,小少爷要出来了!”
外头的人听见里头叫唤却没人响应,如今自身都难保哪里来的心思顾上主仆之仪,能奔出去的都各自逃命,甚至还有借机从库房里顺出来些钱财的。
只是出来府上的人却发觉,外头的人竟然都在往他们府里头跑,像是被什么追赶,也像是被什么吸引,一个个都像是疯了,咬着牙,死命的非要跨过金管事儿家的门槛子,然后奇怪的一幕就发生了,凡是跨过那道门槛的人都变成了狗,变成了一条又一条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