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佛陀么?他只活了八十岁。”
“不可能!那些庙里面供奉的菩萨,如果死了为什么人们还要供奉?”
“人们只是想要一个希望,想要寻求保护,比自己更强大,就意味着保护。”
张三儿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于是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会死?”
娘娘摇摇头,“可能很快,也可能在很久以后。”
那一晚星空点点,谁都没想到,死亡这个词会这么快的到来。
就在春天悄然靠近的时节,一切都变了模样,大地不肯让种子发芽有很多办法,老天不赏人饭吃也很容易。
不只是金乌镇,附近的城镇都遭受了灾难,人们一面祈求老天,神明,一面努力的让自己活下去。
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经年累月,总要经历些大风大浪才是日子。
可是金乌镇的人不相信,他们执拗的坚信着娘娘的力量,娘娘无所不能,她可以驯服山上的狼群,就能驯服老天爷。
他们祈求娘娘,拿出最后的那么一点儿粮食。
乌又槐尝试过劝阻,可是没有用,他们把老槐叔掀翻在地,冲进娘娘庙里跪拜祈求。
娘娘无能为力,她只能躲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流泪。
天道轮回,是任何人或者神仙都改变不了的事情。
金乌镇的地荒了,金乌镇的人快饿死了。
整整三年的颗粒无收,让人陷入疯狂,娘娘庙成了发泄的最好对象。
第一个是谁没有人记得,印象中只有振臂一呼,所有人的气焰就都被点燃了,家里的农具堆积在角落里那么久终于有了些新的用途。
打!砸!抢!
娘娘庙建成用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人的心血,坍塌成为残砖烂瓦也不过是一息的功夫。
供奉的东西早就没有了,彩色的漆再漂亮也不能当饭吃。
一切不过是空空的消耗体力,让人觉得更加饥饿,好在,心里痛快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天上下起了雨,灾难过去了。
乌又槐独自一人站在娘娘庙的废墟上,雨水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流淌,那里面还夹杂了更多的东西。
娘娘用最后的力量祈求了一场雨,然而娘娘死了。
张三儿知道,乌又槐却不知道,他只知道娘娘从那个时候就消失不见了,他看不到也找不到。
他问张三儿,张三儿不说话,却让山上所有的狼一起嚎了整整一宿。
金黛觉得心疼,她突然明白了娘娘其实可以活的更久的,她为了镇上的人所以提前死了。
金黛睨看着二娘,她在笑,笑的很讽刺。
她看见金黛在看自己,于是对着金黛说道:“娘娘没死,她不甘心。
只要娘娘庙还在,只要还有供奉,她就可以再一次活过来。
她是在祈雨的时候被砸了庙,虽然成了,可是却赔了自己,你说她能甘心么?”
金黛茫然问道:“她不是神仙么?”
二娘笑的更加开怀,“神仙,她也是个人,是个女人。”
金乌镇回复了往日的繁荣,人们继续安居乐业,可是娘娘庙却彻底萧瑟下来,烂草丛生,鸟兽栖息。
除了乌又槐和一条狼,没有人来过这里。
人们都以为娘娘死了,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子走到了这里,将就着破烂的墙根睡下。
奇迹跟着东方的太阳一同升起,那一天,金乌镇的议事堂的正中央站了个衣着破败的女人,头发蓬乱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
金家和乌家的人都以为她是个神经病,是个疯子,可是等到晴天霹雳,又抬上来了好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就都不敢吱声了。
娘娘庙重新被修建起来,用的还是老槐叔手里的那张画当模子。
这一次,连乌又槐都被拒之门外,娘娘庙,除了二娘谁都不准踏入一步,他们都是污浊的人,是仰仗娘娘鼻息才能苟延残喘的蝼蚁。
幸福的金乌镇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肉眼看不到的阴影。
然而人们依然安居乐业,甚至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
娘娘威胁着金乌镇,然而娘娘也确实给金乌镇带来了好处,至少对于很多人都是这样。
二娘会掐算,他们就找二娘帮着算日子,算以后。
二娘能帮人看邪病,人们就求她救命,断手断脚都能给接回来,还有什么是治不了的。
金乌镇里又一次流传起了娘娘的好来,只是这好到底算是怎么个好,大伙儿心知肚明,闭口不言。
二娘可不管那些,她现在是整个金乌镇最有地位的女人,也是最为尊贵的人,不论是金家还是乌家,只要想在金乌镇吃饭的人,都得仰仗她的鼻息。
可她是个女人,年轻漂亮又有地位的女人。
那些男人和女人就有了活动的余地,
各色各样的人开始出入娘娘庙,他们说是有求于娘娘,可是心里到底包藏了怎样的祸心,就连当时的二娘都分不清楚。
“我以为有了力量我就安全了,有了娘娘的庇护,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不会有人再敢打我的主意,可是我错了。”
金黛看着二娘摸上自己的肚子,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小生命。
“祸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二娘指着自己的肚子,她让金黛看见了她满面绯红的羞涩模样,让她看见了她少女怀春的天真和愚蠢。
金黛捂着自己的嘴巴几乎要站不住,她从没想过镇子上的那些人真的可以这么残忍,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装进柳条编成的笼子里扔在娘娘庙里的荷花池子里。
然后那些人就走了,没有人回过一下头。
二娘说:“你知道么,我不怕死,我只是可惜,可惜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惜我瞎了眼,看上了那么一个男人。梅儿也是。”
金黛发现自己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也是姣好的容貌,只是不如二娘。
那女人对着二娘笑笑:“你终于肯现身了?”
二娘也笑盈盈的回道:“你才是来晚的那一个。”
梅儿笑而不语,她们三个一同继续看着,看着沉下去的笼子在人走之后又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