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儿点点头,“这也是沉婆子的心血了,她本来不是留给你们用的,可是她现在也用不上了。”
巧儿低头思索了一回,沉默不语,倒是乌阳云一直听着这两个女人说话,又看见自己正和巧儿一同躺在床上。
如遭雷劈一般顿在原地,久久都缓不过神来,之前种种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直到被巧儿勾了手指才恍恍惚惚问出来一句“我们是死了么?”
巧儿点点头,把刚才那一问又重复了一遍,“你下辈子还想娶我么?”
乌阳云“啊?”了一声,面上不见期待更没有承诺,只好像听不懂似的发愣。
巧儿见他如此,摇了摇头道:“既然不想,我也不强求你,婆婆,还是把那项圈儿摘了吧。”
乌阳云这才明白巧儿刚才是什么意思,才想阻止,又有些犹豫,他们两个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没有多少感情。
虽然相处下来这么些日子,却已经是死了的,又鉴证了那些东西,若真要下辈子还在一起,他却没什么盼望。
犹犹豫豫又不好直说,却找了话头问道:“我们死了,为什么还能见到我爹,给他奉茶?”
巧儿轻轻叹道:“金乌镇如今就是一个罐子,塞上了盖子阳气不进,阴气不散,人鬼不分,我和你虽然死了,却可以和活人混在一起,不光是我们不知道我们死了,就是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死了的。”
“可……”乌阳云更加好奇,“可那些死了的也没见啊。”
巧儿却笑道,“只是你没见罢了。”
不想再跟他多说,巧儿已经松开了乌阳云的手,对着柳枝儿道:“婆婆还是把那项圈儿解下来吧,何苦。”
柳枝儿笑问:“当真要解?解开了以后可就找不到了。”
巧儿却道:“解开吧,若是真有缘分,不用这圈子亦能走到一块儿,若是没有缘分,有这圈子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柳枝儿点头笑道:“你这丫头竟然是个明白的。”
伸手解下两个金项圈儿,随意丢在地上。
项圈儿磕在地上发出金石之响,巧儿道了一句“多谢”,乌阳云却盯着那里直了眼睛。
等回过神来,身边儿哪里还有巧儿,只有柳枝儿和两具空了的人壳子了。
“她去哪儿了?”
乌阳云问。
柳枝儿却笑道:“我可不知道,不过死了的人,总归是要去一个地方的。”
说完,柳枝儿扭着身子走了,这屋子就剩下了一个乌阳云,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金项圈儿,他想捡起来,却已是不能。
……
乌又槐叹了口气,“金乌镇,绝户了。”
金鲲拿着水碗的手一抖,低下头,无声的淌下泪来,那眼泪落进了碗里,可他还是喝了下去,没尝出来咸涩味儿,还是水。
等到周先生赶回来告诉他们镇上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一个柳枝儿的时候,金鲲只是摆摆手,“我们早就知道了。”
周先生看看乌又槐,恍然大悟,觉得没意思,在院子里呆坐了一会儿,把骑回来的马给放了。
马鞍子给丢在一边儿,绳套都给解了,拍拍马脖子告诉它:“走吧,以后你就是野马了。”
也不知道那马听明白没有,反正是走了。
金鲲从屋里出来看见,打趣儿道:“你这就给放了,还能留下吃肉呢。”
周先生惊诧道:“那么多东西还不够你吃的?整个镇子的粮食都让你搬过来了吧。”
金鲲却摇摇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可不是得多屯点儿?”
周先生想想也是,这人是都死了,可是那娘娘还没出现,再想想金黛,那丫头自从有了被金周安劫走的一遭就安分守己起来,也不到处转悠了,也不叽叽喳喳的了,倒是和那个乌翰生成天腻在一起。
镇子上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一点儿都没能影响这两个人的感情升温,恐怕再过几天都能谈婚论嫁了。
周先生看着两个人在院子里嬉笑,就觉得诡异。
问乌又槐道:“你说镇子上的事儿,是不是就是一场梦啊?”
乌又槐抽着烟袋锅子,“你要是当成做梦就得往早了算,现在才开始晚了点儿。”
周先生白了他一眼,却看见金权从那边儿奔了过来,见到乌又槐和周先生就招收打着招呼。
“老槐叔好,周先生好,我们鲲哥在不在啊?”
周先生看的眼睛都直了,再抬头看看天儿,忽然就觉得不那么诧异了。
点点头说了一句“在”,就冲着屋里头招呼:“金鲲,出来,出来,金权来看你了。”
金鲲正躺在床上悲秋伤怀,听见周先生在外头叫就觉得烦,又听见是说金权来看自己了,就更觉得这人太讨厌,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的。
拉拉着脸出来就要说到说到,却看见金权当真就站在院儿里,眉目里都含着笑朝着自己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壶酒,说道:“鲲哥,我来看你了。”
金鲲哆哆嗦嗦眼睛瞪得溜圆,喜极而泣却也带着害怕,指着金权直问乌又槐道:“你们也看见了?”
周先生嘿嘿一笑,“不看见能叫你么?”
金鲲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金权,上手摸摸他的胳膊,手却从他的胳膊穿了过去。
这一回金权也傻了,伸手抓住金鲲却也落得个空。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儿都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是周先生给解释了一回:“阴阳相隔,虽说咱们镇子上阴气不散阳气不入可以混居,可是要碰还是有些困难。”
金权顿时两眼含泪,颤抖着问道:“管事儿的您已经死了?”
金鲲眨眨眼睛,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尴尴尬尬竟然答应了一声“是。”
金权登时捂着脸痛哭,直道:“怎么管事儿的去了也不告诉一声,这是没把我金权当成朋友啊,我还以为我个鲲哥已经形同家人……”
金鲲觉得尴尬,瞧着乌又槐和周先生打眼色,他两个却蔫笑不语,只瞧着金鲲脸上青白蓝紫的变换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