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堂拧眉看着江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离就那么站在那，清凌凌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初雪未化时的寒意。
他淡淡地看着沈玉堂，眉目疏离清寒，不咸不淡地开口，“二哥心知肚明，何必问我？”
秦淑娴与沈云絮皆是眉头一皱。
她们总觉得江离这话有些奇怪。
似乎再说下去，事情就会变得往不可控制的地方发展。
秦淑娴立马截断了这场风波，笑着化解这一出硝烟，“好了，你们两个都是为着清宜着想，争论那么多做什么？”
“清宜还病着，别让她听你们两个吵架，仔细她听久了脑袋疼。”
沈玉堂抿了抿唇，便不说了。
万事还是以沈清宜的身子为重。
江离立刻垂下眸子看沈清宜，唇角微抿，抓着她的手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清宜立刻摇了摇头。
她扣紧江离的手，悄悄低下头，用只有江离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道：“江离，我二哥对你没有恶意，他是看我生病了一时间有点着急，才会用那个态度对你。”
“你别生气，我会和他好好解释清楚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一直这么误会你的。”
她声音有些小，仍旧捉摸不清江离会不会因此不高兴。
江离见她如此小心翼翼替旁人开脱，不免垂眸多看了她两眼。
他眸光淡淡的，像是初冬的夜晚落下的那场雪，无端让人觉着清寒。
“我没有生气。”他这样说，可他眸色漆黑如夜里的黑云，“他是你二哥，是你的家人，便是他冒犯了我，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会和他生气。”
“不过他却未必如我这样想。”
江离扯了一下嘴角，状若无意地道：“我若是他，便不会这样当着你的面和你丈夫争吵教你难堪。”
沈清宜皱了皱鼻子。
她寻思沈玉堂的本意，应该不是教她难堪。
还未等沈清宜替沈玉堂分辨呢，一边的沈云絮可能是怕江离和沈玉堂再吵起来引发什么不必要的后果，便抬眸道：“不是说好要逛园子么？咱们走吧。”
“等会儿雪越下越大，仔细天也愈发冷。”
江离头一次觉得沈云絮这开口得正是时候。
于是他扬了扬眉，伸手替沈清宜系好了披风，随后主动牵起她的手道：“是该早点去逛园子。”
沈清宜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打岔了。
沈玉堂虽心有不悦，却到底也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站在沈清宜身边。
绕过一个爬满了蔷薇藤的拱门时，沈云絮扯了一下沈玉堂的袖子，“二哥，咱们换一下，你到母亲身边去罢。”
“清宜身子还没好，你身为男子难免会有不注意的地方，我站在她身边，也好看着点。”
沈玉堂蹙了蹙眉。
他一面与沈云絮换了个位置，一面又忍不住疑惑地开口：“你们是何时关系这般好的？”
先前这二人分明水火不容，说话时刀光剑影，一个两个都话里有话各怀心思。
眼下她们倒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沈玉堂倒是好奇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凡是总该有些缘故才是。
沈云絮弯了弯唇，侧眸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就是她落水之后性子转变了不少，你应当记得上一次在后山，她宁愿自己被蛇咬，也不愿连累我们。”
“自那日起，我就想通了许多。清宜现在挺好的，我挺喜欢她。”
她恨的，是上一世那个心狠手辣一步一步将她逼到绝境的沈清宜。
而不是现在这个异世而来有点子傻气的小傻子。
沈玉堂目光在这一瞬间变得深邃悠远了许多。
他和沈云絮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雪花纷纷扬扬，覆盖在梅枝上的雪，似乎都被浸染上了淡淡的幽香。
他凝视着沈清宜逐渐远去的背影，伸手接了一捧雪。
他又何尝不是在那个时候发现沈清宜彻底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
但最让他感到震撼的，还是另一次。
他笑了一下，转脸去看沈云絮，“阿絮，你还记得赐婚那日的圣旨下来时，清宜和我们说了什么吗？”
沈云絮沉默了一下，“知道。”
“她让爹娘先想法子安慰裴慎之。”
“是啊。”沈玉堂眸中涌出几分复杂，“她那时冷冷静静的，我那时以为她会哭闹，她却那样的冷静，冷静到没有露出什么惶恐害怕。”
冷静到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那时觉得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妹妹终于长大了变聪明了。
学会了审时度势。
学会了为家里着想。
可现在看来，他倒是宁愿她不长大。
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变聪明了，但似乎又比从前更拧巴了。
沈玉堂看着沈云絮，他问：“阿絮，清宜这段日子和你的关系比我要亲厚得多，你知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会说自己也许没多长时间再陪你逛园子了？这么颓丧的话，不像是她会说的。”
“我不知道。”沈云絮看着天空簌簌落下的白雪，眸中写满了茫然，“我看她好像有心事，却不知道她的心结是什么。”
沈玉堂眉头拧了一下，“或许心结是不愿意嫁给江离？却又只能接受现实？”
这个答案，很快便被沈云絮否决。
“不。”她声音很轻，如落在地上的白雪，“她是喜欢江离的。”
沈玉堂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清宜她喜欢谁？”
“她喜欢江离。”沈云絮话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叹息，答案却简短清晰，“未出嫁之前，她就这样和我说过。”
“她说不在意江离喜不喜欢她。只要她喜欢江离就好。”
难以想象这样通透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有为了心中爱意执迷不悟的一天。
沈云絮想不明白沈清宜为何会喜欢江离。
正如她不明白现在的沈清宜为何会说出那样悲观的话。
“我问她，你知不知道江离这样的人心狠手辣，有没有考虑过嫁给他会是个什么结局。”
“她说她不在意，她只想嫁给江离，至于江离会待她如何，都与她无关，就算她会死在江离手里，她也甘之如饴。”
沈云絮到现在都不明白，好好的，沈清宜怎么就非江离不可。
他那个人，除了一张脸不错，家世与沈家门当户对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说一无是处都还是抬举了江离。
京城哪个姑娘见了他不绕道走？
怎么沈清宜就偏偏脑子进了水非要喜欢江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