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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现在的卡佩妮而言,就是“我心澄澈如明镜”。

在娜塔莎的帮助下,她得以内心毫无波澜地阅读了黎木与从灵,在安全屋中的所有活动日志。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互动都不予遗漏,动作、神态、言语,全都被记录下来,并再次由卡佩妮解读了出来。

在活动日志里,黎木从未对从灵说过,他之后要怎么做。从灵也从来没有问过。但他们各自对对方的猜想,早就表现在日常的互动中了。尽管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了。

这种时候,卡佩妮才真正认识到,黎木是一个心思细腻到堪比女人的人,而从灵也绝非想象中的那般理性与内敛。

直观上看,并无法在这些活动日志里找到黎木接下来的计划安排。但这无疑让卡佩妮更加了解黎木了。她能更加生动且形象地代入到黎木的角度,去看待所有的事情。她这样的能力,是娜塔莎这个常伴黎木身边的人都无法轻易做到的。就好像是说,卡佩妮那份源自“未来无数个我的”思辨能力,是最适合去验证无可验证之事的选择。

所以,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思考,卡佩妮推测出了黎木接下来的打算。老实说,她的推测一开始有点吓到她了,因为在她看来,黎木并非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但她还是选择直接告诉娜塔莎,

“姐姐,我想……黎先生,也许是想让《无限》控制‘今日’里的诸天万界的所有生命。他打算以此来控制全无限的幸福感资源。让‘今日’成为源源不断产生幸福感的‘养殖场’。”

娜塔莎皱起眉,

“你有多少把握?”

卡佩妮并未直接明说,而是反问,

“你觉得这是好是坏呢?”

娜塔莎摇头,

“在我眼里没有好坏之分。对我来说,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是正常反应。哪怕是以毁灭整个无限为代价,都不是什么坏事。唯一的坏事就是,阻止我完成目标的事。普通生命情感伦理中的朴素正义感,放眼到被基本法则限定的‘今日’,实在是太过廉价了。”

“是的。这对黎先生而言,就是一个转变过程。我十分相信,他一开始是有着你说到的‘朴素正义感’。他接受不了‘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态度。但他在成长过程中又发现,自己似乎必须得走上这样的路。所以,他很躁郁……在我看来,他选择与黑斯廷斯小姐相合,本身也是对这份躁郁情绪的逃避。而他的纠结,被从灵小姐感知到了。从灵小姐最后选择离开他,也许是不想被他同化。”

“同化?”娜塔莎皱起眉,“这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词。你觉得,在从灵眼里,黎木的行为是错误的吗?”

卡佩妮想了想,

“并非如此。而是说,黎先生所选择的道路,是无法回头的,要么彻底毁灭,要么通往新世界。这种情况下……我假设,从灵小姐一定是深爱黎先生,不会背叛他的话,那她选择离开,更可能是为了寻找黎先生不至于彻底毁灭的办法。”

“可那时候的从灵能力并不算强,认知水平也远不及现在的你我。她是如何有这种想法的呢?”

“答案是……”卡佩妮眼中闪烁智慧的光芒,“从灵小姐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只是受到类似于你那天所遇到的陌生信号的指引。”

“理由呢?”娜塔莎很冷静。

“理由……黎先生曾对从灵小姐说……从灵小姐她会成为他真实的一部分。我们所提及的‘旧日’、‘今日’与‘明日’,实质上,都是虚假与真实的区别。如果说‘今日’的黎先生是虚假的,那么他最后一定会彻底毁灭,因为虚假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跳出基本法则的框架的。从灵小姐作为真实的那一部分,一定不能被同化,必须得以保留,才能免使黎先生彻底毁灭。”

娜塔莎逐渐有些跟不上卡佩妮的思维了。而卡佩妮越说越兴奋,就像将要解开谜题。

卡佩妮继续补充,

“事实上,我们理性地想。黎先生所选择的道路,到最后一定是要颠覆基本法则的,同样的,基本法则也一定会将他彻底覆盖。当他的所作所为,当他的能力,成长的可以威胁基本法则了,就一定会被基本法则所主导的无限意志所覆盖。所以说,黎先生被覆盖,跌入‘旧日’,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我们再近一步想,如果从灵小姐当初没有选择离开黎先生,而是跟我们待在一起,那,谁来拯救黎先生呢?”

娜塔莎深邃的双眼激起波澜,

“所以,你认为,从灵她已经不在‘今日’了?”

“是的。毕竟姐姐你也说过,如今的无限宇宙,已经彻底没有她的踪影了。她即便是意外死去了,也不会彻底没有痕迹。唯有离开了‘今日’,不在基本法则的框架内了,才会完全消失。”

“如果这样,我们不应该将她遗忘吗?”

“是的。我们应该将她遗忘。但我们只会遗忘真实的她,不会遗忘虚假的她。我们现在对她所保留的记忆,全都是在‘今日’发生的虚假记忆。而真实的她,在‘明日’!在真实的未来!”

“你肯定吗?”

“思绪理到现在,我已经可以肯定了。”

“凭什么?”

卡佩妮笑着说,

“姐姐,别忘了,我的能力,就是关乎‘明日’,关乎真实的未来的。我无法确定从灵小姐到底在‘明日’的哪里,但我可以确定,她跟我们,跟黎先生一定彼此关联,绝不是孤立存在的。”

娜塔莎心中渐渐明晰,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什么堵塞的东西一下子通开了,

“黎木在旧日……我们在今日……从灵在明日……”

卡佩妮语气沉静,

“是的,姐姐。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发生的……就像茹莲娜女士说的那样,事情的开端,是她领悟进化的世界路线那一刻。从那时起,就可以预见直至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了。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都在这场虚假与真实的对抗之中,早早地扮演了各自的角色,承担起各自的使命,只为在对抗中,取得胜利。我们唯一不确定的是,黎先生所选择的道路,是否真的能够揭开基本法则所施加的阴霾。可我们只能相信他,不是吗?”

娜塔莎稍稍仰起头,看着灯光,

“因为,他是唯一特殊的存在。”

“是的。唯有他,贯穿了虚假与真实,贯穿了旧日、今日与明日。唯有他,能窥见基本法则框架内外的全貌。”卡佩妮柔和地看向娜塔莎,“姐姐,现在该你做决定了。我们是否要遵循黎先生的选择呢?”

娜塔莎确信,自己本该毫不犹豫地说出“是”。可是,这个问题真的在心里酿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做选择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那绝非脑袋一动,从几个选择里挑一个就算完成。那关乎太多太多了……在短暂的时间里,她脑中闪过了很多画面,有自己进化的经历,有与黎木相识的经历,有在试炼大道中的经历……

她安静下来,低着头,在心中质问自己无数遍到底要不要选择相信黎木……她必须确定,自己是真的相信他,才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她不容许自己有任何一丁点的犹豫与不确定。而最终的结果里。她的每一遍质问,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同的——

她相信黎木。

她给出的回答是:

“倘若黎木不在今日了,那我们,就是今日的黎木。”

……

将《无限》降临在今日无限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

让今日无限宇宙的每一个生命,拥有理想;

将理想高塔贯穿所有世界的壁垒;

让理想之光照耀全无限;

使幸福感的火焰,烧遍今日,虚假的世界!

这就是黎木接下来的计划。

这些计划没有写在任何一张纸上,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主管《无限》的薇拉,也只知道黎木一开始打算殖民诸天万界,源源不断地收获幸福感。

但这些计划,又都从没被隐藏起来。它就展现在黎木的每一个活动记录中。

知道黎木离去后,他们才明白,他所思考的天空,如此辽阔蔚蓝。

不过,这还不值得高兴。因为他们必须得弄明白另一件事——怎样才能让《无限》降临在所有无限宇宙呢?

一个一个地降临?

想想都不现实。哪怕现在经历了很多版本的迭代更新,《无限》在新世界的降临步骤已经非常成熟了,速度远快于之前。现在再去入侵卡亚星那种世界,可能两三天就完成了。但即便是这样的速度,也远远够不着无限世界的数量级。哪怕一秒入侵一个世界,也不行。

无限世界的数量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限”,但绝不是靠数就能数出来的。

就好比说,站在大地上,仰望星空,星空中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世界。

娜塔莎把后续计划拟定出来了,安全屋的几人,包括简克迪卡等众多裂隙地的无限学家,都在进行这方面的思考探究。《无限》与裂隙地深入结合后,已经不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了,所以,娜塔莎并未撕裂《无限》与裂隙地的关联,反而是不断帮助其他人理解。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也绝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把《无限》当做是藏在暗处的害虫来运营,必然是要放在正大光明处。

不过,集思广益并未取得成效。

普通人,哪怕是支配者的智慧,也极难在这种事上有所收获。这已经不再是基本法则大模型能解决的问题了,而是超出了基本法则范畴的虚假与真实之争。

把一切自然的视作真实,把一切程序的视作虚假。

然而,“今日”的事物,极大多数都是程序的。如何才能在程序之中寻找到自然存在的事物呢?

这很难,很难。

所以,一直没有收获的情况下,娜塔莎不得不提前准备好下下策。那就是穷举演绎。批量生产《无限》的降临程序,然后植入每个世界的底层运行逻辑中,再由《无限》的中央系统,进行统一分配资源。

只要无限世界不是真的“无限”,那终有一日会实现这个计划。

老实说,连娜塔莎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实在是太蠢了,蠢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但更蠢的是,他们真就找不到比这个办法好上一点的其他办法。哪怕只是好上一点,也不知蠢到这种地步。

甚至说,她已经开始寄希望于,会不会再收到一道陌生信号,告诉她该怎么做。

一个月后的一天。

娜塔莎感觉到今天的裂隙地与以往很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此时,她心中已有预感了。没过一会儿,迪卡男爵就找到了她,马不停蹄,开门见山地说,

“娜塔莎小姐,理想之光开始收束了!”

“收束,意思是,裂隙地的理想就要实现了?”

“是的!”迪卡男爵非常激动,“裂隙地产出的幸福感,将要超过我们投入的幸福感了!到时候,裂隙地就会成为能够自发产出幸福感的世界,一个可以彻底摆脱基本法则运转维持的新世界!”

“新世界……”娜塔莎有些恍惚,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她抬起头望着裂隙地的天空。

如今的裂隙地已经大变样了,唯有布满各色裂隙的天空,始终没变。这一瞬间,她脑中掠过震撼,想到了什么,但又转瞬即逝了。她极力地想要去抓住那掠过的震撼……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必须得抓住。此刻的她,完全变成了溺水者,奋力挣扎,穷尽一切想要抓住手边的一切,期望浮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

迪卡男爵的声音变成了缥缈的风,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实。

而某人的脸,某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

她睁大眼睛,张大耳朵,想要看清楚,听明白。

渐渐地,清楚了,明白了。

她看到了黎木,又看到了从灵。好像,这两张脸在某个瞬间,重叠了。他们似乎说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迪卡男爵正一脸担忧地问,

“娜塔莎小姐,你还好吗?”

娜塔莎稍稍垂目,

“我没事。”

“你刚刚好像走神了。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不用了。简克先生,你辛苦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

“接下来……迎接新世界吧。”

说完,她离开了。迪卡男爵望着她的背影,见她远去,恍惚间觉得她好像是站在云端一般,虚无缥缈。

不久后,

娜塔莎找到卡佩妮,告诉了她,让《无限》降临全无限的办法。

答案就在分部在裂隙地的杂色天空中,那些裂隙之中。准确说,那些裂隙之中的符文里。

那些符文,是来自未来的真实的信息。

唯有卡佩妮,这个身靠未来的人,才能读懂它们。

真实,从来都是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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