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黾的用法,连司徒曜似乎也不知详情,此时看着那些蜘蛛把圆楼里出来的怪人围住,本是要上前阻止的,也停下了动作。
黑袍男手指活动的幅度范围非常小,白黾的节肢动个不停,给那些小蜘蛛让开路,等它们围得差不多了,图腾的形状彻底构成,手掌轻轻一抬,那些蜘蛛忽地从口中吐出一道道蛛丝,缠在了那个人身上,拖住了他的双腿,使之不能离地,而随后,白黾身体鼓动,微扬了一下身子,一口浓重的丝团吐在他的上身,在雨水的冲刷下垂落成网。
那人一直在不断撕扯,黑袍男不多靠近,只控制着面前的白黾绕在四周,修补面前被扯掉的蛛网,终于等到最后,他的撕扯速度再比不过白黾的吐网速度,人被裹在里面,几乎变成了一个厚重的茧,一眼看过去,里面人的动作变得异常缓慢,不仔细看基本可以忽略。
黑袍男人在他被彻底束缚后,张开的五指猛地收拢,那人身上的蛛网便一下子被拉近,固定成了一个坚硬的壳一样,那些蜘蛛也在靠近面前的人茧,接触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扒开的一些小缝,就那么顺着痕迹钻了进去,满地的蜘蛛在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地上一个鼓鼓囊囊的人形茧。
解决了他,白黾的方向转向了那个怪物,它重伤中与白黾相对着,在第一口蛛丝吐出的时候,完全没有躲开的余力,被击中挂了满身的网。在它身上我才发现那些蛛网本身就带着某种吞噬『性』,『逼』得它相貌更加狼狈,深融的伤口中流出更多的血和毒『液』,雨水一冲,附近大片的范围里,没有任何植物活了下来,全都化成了一滩滩的汁水。
我看了一眼圆楼中那个男人的状态,那样强的自愈能力,此时被包裹起来慢慢腐蚀,我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活着,想到眼前这个怪物也会是以他一眼的下场,不知为何,心中动了恻隐。
从我第一次在木漳县附近看到它,回忆起来,它好像也从未有直接的伤害过我们,黑袍男人想要歼灭它的举动,直接说明了这个怪物与他没有任何干系,那么它是从哪儿来的,我们还有待去调查,如果我现在就看着它死在这里,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我无法接受。
于是在白黾的下一口蛛丝吐出来之前,我追过去用挞魔鞭帮它挡了下来,手指有沾到蛛网的地方,立刻烧去了一层表皮,带来一阵阴沉的烧灼。
“如果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就快点离开这里,你既然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也不想与你为敌!”我对那个怪物说道。
它在颤栗中愣了一下,血腥的眼睛往我的方向看了看,发出一声哀鸣,随后踉跄地迈步,拼尽了全力朝废墟外跃了出去,往远处逃命去了。
也许是因为我帮了它本来的目标,那只白黾的下一口丝就直接朝我身上吐了过来,我往一侧去躲,却不料那团蛛丝就这样在空中展开,追着我跟了上来,我躲不开,将挞魔鞭灌满阳气护在身前,但之后那张网并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在接近之前就被司徒曜一剑展开,甩在了地上。
我道了声谢谢,见司徒曜脸『色』难看,便没有再说话。
黑袍男在怪物跑远之后也没有再追,手指往回一拉,白黾便不再吐出蛛丝,向后退回到了黑袍男身后。
司徒家的驭灵之术,到此时我还没有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直到那只白黾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回去之后,明明黑袍男人没有动,它的八条腿还在动个不停,而活动的频率跟那个人形茧的鼓动完全对了起来,一鼓一鼓,像是一种模拟消化的过程。
我看着那只白黾的头部,原本只是感慨雕刻的技术,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因为在我看来,它好像完全活了起来,且自体正在散发着一股异样的气息,仿佛是某种经年冶炼的器灵,拥有自己的思想。
司徒曜向前走近,黑袍男还未有动作,那只白黾就已护住般高高的抬起了一条腿,而司徒曜上前的动作也被拉扯停了一下,挥手斩断之后,站在原地未动。
我差点怀疑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看错了眼前发生的一幕,驭灵术所驾驭之物,竟可自己拥有控傀之术,且这样轻易地拖住了司徒家的二少爷!
司徒御寿数已尽,这场战斗结束之后,如果司徒曜能活下来,他就要接替自己的大哥成为新的家主,他的控傀术,本应再无人可比才对,可现在一切都『乱』了套。
“你到底想干什么?”司徒曜比他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试探问道:“阿苍?”
没有人回答,司徒曜便又接着道:“既然终于见到了,那这里就是我们之间最后的站场,如果你这十年中有任何的隐情,我们现在面对面站在这里,我给你时间把话说清楚,但如果你不愿意开口,那我也只希望你能回答我两个问题。”
黑袍男看着他,身形未动。
司徒曜道:“十年前,藏书阁失守,那些术法秘籍,是你拿走的吗?”
一个响雷在他们中间裂开,我看到那个黑袍男在走近,点了点头。
司徒曜手中那把剑在铮鸣,昭示着主人的心情一样,继而听到他又问道:“司徒家祖祠的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吗?”
这是他的心结,既让他们家族蒙耻,也让他失去了自己最小的弟弟。
黑袍男走到他的剑可抵之处,似已做好了要与他斗个高下的准备,头微垂着,黑袍上的宽大帽子将眼睛也掩藏在了黑暗中,两肩收紧,再一次对他点了点头。
“看来我们没有冤枉你。”司徒曜手中剑花一转,朝他刺上前去,说:“你欠我们司徒家的『性』命,今日也该还了!”
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只要不涉及到废墟中那些百姓的安全,我并不打算干预,从他们的厮斗中退了出来,感觉结果已经很明显。
论近身战,黑袍男的功夫不如司徒曜,可若是距离一旦拉开,要论控傀术,司徒曜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现在手里还握着一个看起来并没有彻底发挥出来的白黾。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的缠斗,黑袍男完全没有要使用白黾的打算,双方都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一个想拉远,一个在不停地接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身边在攻击,完全不给黑袍男停顿出弦的机会。
与司徒曜对战,他双腿的劣势便明显的凸显了出来,我根本看不清他们两人的动作,黑袍男身上便已多了几道剑痕,每一处都是凶险地避开了要害。
司徒曜心中的怒火被点燃,一心要他『性』命,黑袍男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朝他抛出几枚暗器,在他躲避时后撤,将阴弦放了出来,而司徒曜也早有准备,剑刃注满了血气,在人被定住的那一刻,也同样使出控傀术,延续了自己断开的攻击。
黑袍男一边躲着他的剑,一边试图控制他的行动,但司徒曜却在这时候强行用真气冲破了驭灵术的控制,那把剑在黑袍男踉跄了一下的同时,猛然往上一挑,从他的胸口顺着脖子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割断了他身上缠的黑布。
两个人同时受伤倒地,黑袍男起身的动作比司徒曜慢了一点,便已被抢占先机,我眼看着司徒曜手中的剑朝他的胸口刺下去,紧接着下一秒,听到两个声音同时传进了耳朵。
“二少爷!”
“小曜!住手!”
司徒曜的剑在堪堪刺入他胸口的刹那停下,我循声望去,见废墟外的方向有几个人影,在最前面的,就是坐着轮椅的白忠和另外一个老人,他们身边秦邺、唐刈还有兰若三个人都在。
我瞧着那位老人十分面熟,等人靠近了,隔着雨幕,我才认出那正是在我们来侗川之前,在蒲贤村帮我们指过路的老伯。
我正疑『惑』眼前这一幕是什么意思,那个老伯一靠近,看着眼前的情景,就在司徒曜面前一下子跪了下来,一时间哭得声音沙哑,对司徒曜道:“二少爷,你要杀就杀了我吧,老头子的命不值钱,可你好好看看面前这个人,他是无辜的啊!”
司徒曜眉头紧蹙,“谢昌?”
他转头看向轮椅上的白忠,“白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忠不说话,他们二人身后的三个人也都面『色』肃穆,好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一个个也不肯在这时出声。
黑袍男刚才不见了的木偶躲在一个小小的草丛里,这时候缓缓地迈步走了出来,脖颈部位咔咔响了两声,仰起头,看着司徒曜。
“阿苍悬梁不见了……”
又是这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从木偶的口中,我竟听出了委屈和依恋。
司徒曜垂目望着脚下的木偶,拿剑的手在颤抖,谢昌跪在地上要哭死过去一般,对他说:“二少爷,这是你十五岁那边亲手做了送给小少爷的礼物,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带在身边,如今他终于能到你面前,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