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七年春,辽阳城内。
寒风和暴雪一直就没有停过,城头,一个满面愁容的老人在注视着辽阳城的西面。
此人正是东路军的总指挥刘綎,此时都快出发了,却还有不少麻烦没能解决。
先不说朝廷新派下来的监军迟迟不到,就连原先应给的开拔银和粮食都没有配齐。
想想同为总兵的杜松和李如柏,粮饷不必说,就连装备都是最好的。
“奶奶的!客兵就是后娘养的。”
不过对此刘綎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不听话,说不定自己手下的人会和戚家军一样在蓟镇被自己人打死。
突然,在西侧,掀起了阵阵尘烟,向西望去,似乎是一些骑兵护卫着一些粮食朝着辽阳城赶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东西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出意外了!
这些人很快就来到了辽阳城下,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白鹇服饰的文官。
“开门!我是东路军监军申用嘉。”
申用嘉和刘綎本是一个年纪的人,都是花甲老人,不过申用嘉此时却显得格外的年轻。
身旁跟着的家丁穿着明甲,不出意外里面还套了一层暗甲,手持火铳,气质与京营的那些废物不一样。
“这些人有点意思!”
等到兵士全部入城,这些人便直接朝着东路军的校场去了。
刘綎拍了拍身上的雪,随后便带着刘招孙等一系列家丁朝着校场去了。
等到众人赶到地方,申用嘉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许久了。
“刘总兵,让你的军需官把这些粮食都记录在案,作为东路军的行军的物资。”
刘綎先是一愣,向着其身后的马车一瞟,这些粮食大概粗略计算也有一万石,按照辽镇目前的物价大概是两万两白银,就这么分给自己了?
“我觉得此事应该先上报杨稿大人。”
“我自己花钱在天津卫买的粮食为什么要上报给杨稿?剿贼还要事先通知敌人,这种废物东西不理也罢,另外叫士兵在点校场集合!”
在申用嘉心里,杨稿就是引起南兵和北兵矛盾的集大成者,论偏心,李如松远不如杨稿。
半小时后,收到消息的东路军士兵全部都赶到了校场,在雪中等待的这个新来的文官训话。
杜松和李如柏的士兵看到南兵去校场集合,便也准备去看看热闹,顺便嘲笑这些连开拔饷都拿不到的废物。
只见随行的家丁将许多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箱子抬上来,随后便点名让各个把总出列。
箱子打开,全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校场的南兵眼睛都看直了。
“所有人有序领饷!先前拖欠的饷银发双饷,一律按辽东战兵的标准发放。”
话一出,原先没有精神的东路军士兵精神了,那些来看热闹的北军士兵也精神了。
这种事情北军是难以容忍的。
区区南兵,领饷都是我们对你们的馈赠,居然还发双饷,还是辽东战兵的标准?
不混进来领饷那可真是对不起自己。
在杨经略的庇护下,北军的士兵,尤其是辽镇已经狂的没有边了,对于客军向来是能欺负就欺负。
这次也不例外!
名义上北军的粮饷是结清了,不过按照明末喝兵血的惯例来看,这些钱很明显没能发放到北军士兵手上。
一些平时带头领饷冲锋,打仗带头跑路的兵油子试图进入校场,直接进去拿一笔银子!
正牌戚家军都被朝廷剿灭了,你们剩下这些南兵还敢反抗?
外围不过只有一百名家丁罢了,我们这么多人就算大摇大摆的进去又怎么样!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不过很快这些人就要付出代价了。
在北军士兵看来,这个监军的家丁无非就是充当牌面,真打起来,说不定连卫所的那些货色都不如。
一阵白烟升起,很快就被寒风散去,再看发现那些最前面的家伙都被火铳打死了。
后面的北军士兵先是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我们本来就是想进去拿个军饷,你们先动的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当然他们敢动手的原因是因为火铳的装填时间比较长,这个距离把他们砍了不成问题。
就在拿刀的那一刻,枪声又响起了。
又是一阵白烟,不少人发出了一阵惨叫,在众将还在愣神之际,又一轮白烟升起,短短两分钟内,火铳已经打了三轮了,而且没炸膛。
北军的士兵老实了,不过出于面子,这些人站在原地骂娘,准备等自家大人和杨经略过来。
校场内的南军士兵开始还在向外张望,不过随后在家丁的催促下继续领饷。
最忧心忡忡的还是刘綎,南北军的矛盾本来就大,现在监军整这出,梁子肯定是和北军结定了,日后恐怕难以和辽镇相处了。
不过刘綎肯定不知道,日后的浑河血战,赶来增援的戚金部和白杆军就在北军的注视下被消灭了,更有甚者直接开炮轰开了戚家军的战阵。
北军支援就是个笑话!
申用嘉是知道的,毕竟作为穿越者,开个上帝视角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和努尔哈赤比起来,自己这个位面之子明显有点不够看。
几日后,杜松被射成了刺猬,在尚间崖,杜松车营和马林也被干掉了,刘綎则是被忽悠到阿布达里岗,部队施展不开,三路大军全军覆没,李如桢逃跑,彻底宣告了萨尔浒的大败。
要是能够穿越到杨稿身上就好了!天天和皇帝老儿打太极,打死不出兵,坚守城池,至于国库有没有那么多钱管我啥事?不是还有皇银内帑吗!
不过找万历要钱,那是比登天还难,因此这回给他们发饷用的是大哥申用懋的钱。
作为申时行的儿子,申用懋和申用嘉性格截然不同,前者天天在府内歌舞升平,贪污的先锋,后者则是相当清廉,最后自杀殉国。
两兄弟感情倒是不错,知道申用嘉要去前线,大哥自掏腰包,找关系,给老弟和家丁打造盔甲,随后拿出二十万两,这回发饷和粮草的钱都来自于大哥申用懋。
不过还没出发钱就用了一半,找老哥爆金币也来不及了,只能想想活下来之后找万历同志要点钱吧。
东路军的领饷工作依旧在继续,不过一队标兵营护送着辽东经略杨稿来到了三军冲突爆发的地方,杜松和李如桢也带着自己的家丁来了。
看到经略的轿子来了,自家大人也来为自己撑腰,闹事的兵油子们不慌了,攻击友军可是死罪,刚好拿新来的监军祭旗!
杨稿在佣人的搀扶下离开了轿子,整理了一下官袍,清了清喉咙,正准备训斥士卒,却发现这些人将火枪指向了自己。
倒不是这些家伙接到了什么命令,只是因为这些家伙单纯的勇。
要说榆林镇的民风到底是朴素,杀了几百年的人,早就麻木了,管你是文官还是武官,杀就完事了,孙传庭就喜欢用这些人,能打硬仗。
当然申嘉用也很喜欢。
杨稿到底是个文官,文官的特点就是喜欢乱咬人,不过真遇上硬茬子,那是叫都不敢叫,比如谭纶活着的时候,没人敢上奏折弹劾这位大人,毕竟人家是真的砍人。
不知过了多久,杨稿被佣人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申用嘉也才从校场出来。
“杨大人进来可好啊!想必东路军发不出粮饷,杨经略过的也很苦吧!”
杨稿心里一阵暗笑,你算是什么东西,我是辽东的经略,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监军,本官斩了你都是应该的!
“放肆!是谁让你这么和本官说话的?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北军的兵油子没有反应,就连自己的标兵营也没有任何反应。
毕竟前者知道这些火铳的威力,标兵营的人也不是傻子,那地上躺着的尸体已经告诉他们上前的下场了。
“怎么!连我的话都听不了吗?快点来人给我拿下!”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在申用懋的身后出现了大批南军士兵,这些士兵拿着刀盾,就连佛朗机都架设好了!
拿人钱财替人卖命,说到底淳朴的南兵比起那些北军强多了。
不过这玩意说到底是兵变啊!如果申用嘉不想个办法,估计自己和东路军就要被打上叛军的旗号了。
不过杨稿干的蠢事太多了,随便挑几件事情都能要了他的命。
“杨稿!你愧对万历皇帝的信任,皇帝任命为经略,统领全军,就是希望早日攻破建奴,还辽东太平。”
“如今,你无视客兵,克扣客兵粮饷,寓意何为?你派人给努尔哈赤送信,名为通牒,实际上是向建奴通报我军作战部署,如今你又想捉拿朝廷官员,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
“你这样的人就连上天都不会庇护你的!”
杨稿沉默了,恶狠狠的看着被家丁和南军抱起来的申用嘉,随后便带着标兵营走了。
毕竟这人的父亲曾经是首辅,虽说已经去世多年,朝廷的一部分人还是愿意罩着他的,没必要找不痛快。
好人不吃眼前亏!更何况天天说自己是好人的杨稿呢!
兵油子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李如桢和杜松身上,毕竟他俩要是不护崽,估计也没人替他们卖命了。
杜疯子到底是杜疯子,拔出佩剑就准备带着家丁冲过来。
“杜松!你杀良冒功的事情还少吗!斩杀亲明的鞑子,杀良冒功,毁坏军械,你以为是谁没有深究,我倒要看看你把我杀了,朝廷那些言官会不会杀了你!”
“不过朝廷重用你是对你的信任,也是让那些言官闭嘴的好机会,如今你要是杀了我又或者是跟南军起了冲突,只怕朝廷的那些言官有事情做了。”
申用嘉对杜松多少心里没底,毕竟这货在历史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真要是发疯了说不定真的敢冲过来,虽说战功不错,但绝对不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统领。
赌对了,杜松听到这里,将佩剑收回,随后便让家丁把自己手底下闹事的人捉回去了。
至于李如桢,申用嘉自己都准备了好怎么骂了,无非就是养寇自重,杀良冒功之类的。
不过李如柏直接选择带着家丁跑了,跟萨尔浒的表现如出一辙,确实是犬子!
回头望去,发现南军的士兵都看着自己,不少人的眼中流着泪。
“跟着申监军混了!跟着申监军不会被北军那些家伙欺负!”
原本担心双方打起来的刘綎心也放下了下来,来到申用嘉身边,拍了拍肩膀。
“申大人还真是不一样哈!你当监军我放心,出发!杀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