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细心的和他讲着这道题的解法,宋靳看着她的侧颜,不由得走了神。
“听懂了吗”?
“什…什么”?宋靳回神,迷茫的眨了眨眼。
林汐又耐心的问了一遍,“这道题,你听懂了吗”?
宋靳点了点头,其实压根没有听,“听懂了”。
林汐点头表示了解,紧接着又问,“还有吗”?
到嘴边想要说‘没有’的话,鬼使神差的说了一个‘有’,手指胡乱的在试题上随手一点,他想,他如果说没有,她肯定会立马起身出门吧。
等反应过来时,他不禁有点懊恼,谴责自己为什么这么做,耳边传来她轻柔的嗓音,躁动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算了,已经发生了,就这样吧。
他到现在也不知为何当时要这么做,只是看见她似乎很疲惫,回来了话也不会多说几句,具体是对他,他们两人的谈话,用手指头数都能数得清。
她只是怕她憋坏了,对,他只是怕她太久没有出声,会憋坏身子,哥哥会很心疼的,对,没错,一定是这样,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回忆到此结束,宋靳回过神,林汐还在等着他的答案,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恨她,厌恶她,就像母亲说的,她其实也是受害者,她又做错什么了呢。
于是他欣喜的抬起头,“当然,姐姐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得了满意的答案,林汐眼眸一弯,那就好,这样等哪一天她走了以后,她也能放心了。
这次回去,白瓷策还是和他们一起,林汐对此没有意见,依旧撑着脑袋看着窗户外的风景,而同行的宋靳就很不满了。
他的哥哥跟他提过,他说他的一个朋友也喜欢着林汐,也就是白瓷策,他说,如果林汐不是和他在一起,他希望那个能和她在一起的会是白瓷策,因为白瓷策很爱她,这样,他才放心,他才甘心。
宋靳当时反驳了他的哥哥,他看见他哥哥说这句话时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悲伤,他说的是违心的。
哥哥只是笑了笑,是违心的,也是真心的,我希望她好好的,每天开开心心,无论对象是谁。
哥哥说,我还小,等我长大后就懂了。
宋靳很不服气,特别是他的那句他还小。
他装作无意间抬眸扫了一眼白瓷策,他的眼里尽是林汐,尽是柔情蜜意。
宋靳不满的又往林汐身边移了移,他才不认同哥哥的话,既然舍不得,既然喜欢,又为何要让与他人,他会替哥哥好好照顾她的,才不需要其他人。
我的嫂子,我宋家的人,自是由宋家人来照顾,宋靳这样想着。
到达目的地,林汐简单的和白瓷策聊了两句,就回了宋家,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一回到宋家,她向宋琼宇的父母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径直上了楼,关上房门,完全忘了跟在身后的宋靳,他十分不满的嘟了嘟嘴。
他们都了解,每逢哥哥的前一天,她总会把自己关在房间,捣鼓着什么。
她住的房间是哥哥的房间,就好像她代替了哥哥,这些年来,她对他们很好,好到他们不禁有点愧疚,宋母望着上楼的孩子,眼里满是心疼,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林汐的情景,完全和现在是两个模样,此时的她被磨平了菱角,又或许那个能让她无忧无虑做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她也跟着走了。
宋母深深的沉闷的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一个孩子呀,那件事,毁了三个人,也毁了她。
晚饭的时候,宋母打算去叫林汐吃饭,宋靳见状,举手表示自己去叫,然后一溜烟的跑上楼。
宋母疑惑的和宋父对视一眼,“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从回来就不对劲”。
宋父挑眉笑了一下,“他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也知道是非,懂得事理,明白了那件事,林汐也是受害者,所以有点别扭,在努力尝试和林汐接触吧”。
宋母坐下,“小靳长大了呀,还记得他五岁的时候,他是最缠着林汐那孩子的,一到放假就总嚷嚷着要去找嫂子玩”。
“是呀”。宋父垂下眼眸,“她本该是我宋家的儿媳妇的”。
闻言,宋母偏了偏头。
一时之间,客厅弥漫悲恸的气氛。
宋靳深呼了好几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试探性的敲了两下门。
过了十秒钟,没有任何动静,他又抬手敲了三下,这次,他听到蟋蟋蟀蟀的声音,他立马紧张的抓着垂下的衣角,低垂着眼眸想,等一下第一句该怎么开口。
门被从里打开,宋靳抬起头,张了张嘴,倏地顿住,一时语塞,早已打好的草稿怎么也发不了声。
她的眼尾红红的,眼睛还有点肿,头发乱糟糟的垂下几根发丝在她的额前,破碎又狼狈的美感,十分让人心疼。
宋靳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两下,她这么一副模样,肯定是偷偷躲在被窝里哭,而且一定是因为他的哥哥。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话到嘴边变成了“母亲让我来叫你吃饭,她说身体是最要紧的,不能挑食,不能不吃,明天还要去看我哥哥呢”。
“母亲还说,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姐姐,不要浪费了母亲的一番心意,她特意为你做的”。
林汐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宋靳在她的沉默下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好吧,他承认,除了开头的一句,其他都是他自己想说的”。
“我知道了,我先收拾一下,等一下就下来”。
说完,转身进门,宋靳自觉的跟上,感受到人影的靠近,林汐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你先下去吧,我随后就来”。
“不行”。宋靳无辜的嘟了嘟嘴,再次拿母亲当挡箭牌,“母亲让我来叫你,而且一定要和你一起下去,不然她会打我的,而且还会扣我零花钱的,姐姐”。
林汐深深的注视他:“………”。
宋靳再次心虚的抿了抿唇瓣,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
林汐叹气,这小家伙,一说谎就喜欢摸鼻子的习惯是一点也没有变啊。
她妥协,“行吧,那你稍微等我洗漱一下,很快的”。
宋靳立马乖巧的笑了笑,“好的 姐姐”。
林汐又一次怔了两秒,看着他的脸陷入恍惚,她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快速进入卫生间把门关上,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悲恸,她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艰涩的扯了扯嘴角,宋琼宇啊……
门外的宋靳在房间里踱步观察,五年过去了,除了多了几样林汐用的东西,他哥哥的东西依旧在原位置摆放,就好像,他哥哥还在一样。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宋靳抬眸看向卫生间的方向,越是相处,越是心疼她,可怜她,这也是当初自己不想见到她,躲着她的原因吧。
可怜她,可又放不下哥哥的死,急需一个发泄口。
一声“咔擦”,卫生间的门打开,宋靳顺着声音看过去,她又恢复成往常宁静的,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神平静无波,好似一切都不放在眼里,蔑视一切,谁都无法触及她的内心。
心脏仿佛漏了一拍,他觉得,她实在是太悲凉了。
两人很快下了楼,来到餐桌前坐下,宋靳顺势在她身旁坐下,宋父宋母迟疑的对视一眼,蹙眉。
宋母:你儿子怎么了,今天真的吃错药了,怎么变化这么大。
宋父:不知道,别问我,不过这不是好事吗,放下了对林汐的芥蒂。
宋母点了点头:确实。
林汐看着挤眉弄眼的宋家父母,疑问的蹙起细眉,他们……
“姐姐,多吃点”。一块肉放进了他的碗里,她微怔的抬了抬眼眸,宋靳笑容灿烂,“你瘦了,我哥哥会伤心的”。
他其实只是单纯的想夹菜给她,想要她多吃点,却找不到理由,除了他的哥哥,好像他们两人之间,失去了哥哥这一层连接,就是陌生人。
林汐垂眸抿了抿嘴:“………”。
宋父这回也惊奇的看了一眼他的小儿子:“………”。啧…嘶…哪里不对劲呢……
宋母傻眼,有些疑惑的蹙起细眉:“………”。我的儿子才十岁,他在关心他的嫂子,嗯,这样就对了……
“好,谢谢”。林汐顺口说道。
宋靳张了一下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她和他还是太生疏了,记得哥哥还在的时候,都不会彼此客气的。
一场晚饭在诡异的,安静的氛围中成功结束。
接近旁晚,夕阳染匀了天边,宋琼宇的坟墓前,宋家父母依依不舍的深深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少年,最终宋父还是扶着哭泣的宋母离开,林汐还是像往常一样,留在最后一个走,有时,她甚至第二天才会出现在他们的视野,没有人知道她是一晚上在墓地陪着宋琼宇,还是去了其他地方。
这一次,宋靳并没有远离,而是找了一个隐蔽的,眼睛不经意看到的死角处躲藏起来,眼眸微深的看着他哥哥坟墓前站着的女孩。
他的父母没有阻止,他们很放心林汐,只是嘱咐,早点回来后,就先一步走了,宋靳回答一定,然后又返回墓地。
站了不知道多久,微冷的晚风袭来,宋靳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他看了看手腕上的电话手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走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天已经有了转黑的现象。
他抬头望向还在站着的女孩,她不会真要在这里待一个晚上吧。
突然,女孩动了动。
林汐蹲下身子,从包里拿出一组照片,还有一个打火机,很快,火光在略微幽暗的场景里闪烁,火光映照在她清冷、平静的侧脸,配合着墓地这个地点,显得尤其诡异和恐怖。
这五年,她跑遍了之前和他打算去却没有去成的地方,每年回来,她都会带着照片,然后烧掉,就好像两人共同经历了一场浪漫的旅行。
她以最快的速度,给这些地方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同时也给自己的遗憾,他的遗憾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现在,她的任务也只剩下一个了。
她抬了抬手臂,眼神涟漪眷恋的望着眼前墓碑上的少年,“小宇,我回来了”。
“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小宇,这一回我就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着你,你觉得怎么样”。
“小宇,这些年我很想你”。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愈加哽咽,时间仿佛无限拉长,在月光下,宋靳似乎看见了几滴晶莹剔透的珍珠掉落在地,沉闷的敲击他的心脏,他捂了捂心脏的位置,莫名其妙的难受。
他看向他哥哥坟墓前低垂着头,无声哭泣的女孩,他觉得,那个女孩完了,她走不出了,甚至可能是一辈子。
“小宇,今晚的星星好漂亮”。
宋靳顺着看向天空,满天星辰,闪烁明亮,确实漂亮。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真的一晚上陪着他的哥哥,不止一次。
她坐了多久,宋靳也坐了多久。
晚上的风很是阴冷,周围都是坟墓,一吹风,阴嗖嗖的,还酷似哭声,可宋靳却感觉不到丝毫害怕,他只是盯着远处的女孩,静静的看着。
在注意到女孩睡着以后,他缓缓的从黑暗中走出,来到她的面前,她头靠在他哥哥的墓碑上,紧挨着他的哥哥,嘴角上扬,似乎睡得很是舒服,美梦。
他不禁想起以往,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偷偷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在有一次她睡着以后,他跑到她的面前,睡梦中,她是皱着眉头的,神情也很是忧伤,他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想给她抚平,却没有丝毫作用,而这并不是第一次。
他看了许久,然后才蹲下身子,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没有叫醒她,而是陪着她待在这。
他想脱下外套给她挡风,低头才发现自己今天穿的是一套运动衣。
于是他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
他就这么看着她,突然,猛然发现什么,他缓缓的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