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崔以沫发愣的时候,崔向诚来苏家搬东西。
崔以沫看着崔向诚略显驼了的腰杆,头顶稀少的头发黑白惨夹着,可能因为崔以沫的注视有所察觉,崔向诚扭过头朝他笑了笑,额头的皱纹深得跟可以夹东西了。
这样的父亲,突然让崔以沫眼眶有些发酸。
小时候那个健壮、觉得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旁边的崔以安都要比他高一些了。
对父亲的记忆,从小时候的崇拜,到大了一些看着家境贫困而有的略微抱怨,再到此刻反思之后,重新直视自己的父亲,他才发现,父亲老了,但他对他们全家人的默默付出却一点都没有变。
只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在不断地长大,被外边的花花世界晃花了眼,看着还是一成不变的父亲,才会失望,才会下意识地去遗忘。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呢?怎么能因为个人能力的大小来定位一个家人在彼此心中的地位呢?
这个家里,付出最多、得到最少的人,就是他们的父亲了吧?这样的父亲,不是理所应当地该得到他们的尊重吗?
可是,他们做儿子的人,却从来没有感恩过他的付出。
单方面地付出,本就是一件让人沉重的事情;一如既往地十几年这样单方面付出,却无怨无悔的人,才是最可爱的人不是吗?
“小灿,谢谢!”
崔以沫抹去眼中的泪水,拿着手中的凳子,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站起身,大步地跑向崔向诚,敞亮地叫了一声:“爸,我来和你一起收拾。”
崔向诚有些意外崔以沫这突然的热情,还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手中的东西,就被崔以沫抢了过去。
“以沫,等会儿,你们还要上学,这些东西就交给我来收拾就好了。你们快吃完饭,就去学校吧!”
崔向诚又想去抢回崔以沫手中的东西,可惜,他怎么会是崔以沫的对手,一个晃神,就见崔以沫搬着好几个凳子已经往门外走去了。
“傻瓜!”苏小灿看着崔以沫的样子,忍不住扯着嘴角嘀咕了一句,看看旁边空着的凳子,朝还要伸手拉崔以沫的崔向诚喊道:“向诚叔,你这几个凳子坐的很好看很结实,送我们家几个用吧?”
崔向诚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肯定,立刻忘了在一旁帮忙的崔氏兄弟,微红着脸,说道:“小灿,你喜欢尽管拿!这些都是用旧木头做的,不值钱!”
崔以安在一旁看着莫名其妙的三个人,摇摇头,忙活自己的去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样一个早餐,一次谈话,改变了一人的一生,改变了一个家庭。
这天早晨谈完话后,崔以沫和苏小灿一起去上学,崔以沫有心事,又是苏小灿提起来的,一事不烦二主,干脆,就当苏小灿是百科全书,问起了很多的问题。
例如,他要是说服了崔向诚去重新学木工,崔向诚该去哪里学,该怎么学,他一个快四十岁的人在重新学这些迟不迟?能不能学好?万一,木工没有学好,化肥厂的工作也丢了该怎么办?他爸本来就够自卑了,如果连工作都给丢了,以后估计都没脸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还有呀,他爸到底有没有学木工的天赋,靠不靠谱?他该怎么说服他爸?他爸就一根筋,脑袋都不会拐弯的。
他爸还好说,他妈那边该怎么说才好?他妈不同意,该怎么办?
甚至,他觉得他哥都会说他异想天开,给家里没事找事,影响内部团结。
……
总之,他是各种担心。
一上午,苏小灿都没有好好上成课,只听崔以沫各种唠叨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崔以沫还有当话痨的潜质,真真是吓人呀!
最后,苏小灿忍无可忍了,怒道:“你爸不是请了一月的假吗?我小叔在你家做木工,我回头跟他说一声,让你爸给人家免费当十天半个月的学徒短工!
最后,听听那位师傅对你爸的评价,还有你爸的态度,如果,师傅说你爸还行,你爸还有这份心,甭管他能不能挣到钱,让他跟着先干两年看看。
至于工作,看能不能托关系,先暂时办个留职停薪,日后想回去上班,再回去就好了!”
崔以沫细细琢磨了一下苏小灿简单的几句话,竟然一下子把他所有的问题都给解决了,对苏小灿那是更加感激涕零:“小灿,你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问题到了你这里就都不是问题了!”
崔以沫的一句夸赞成功抚平了刚才苏小灿被惹毛的脾气,挑挑眉头,不屑地说道:“这算什么问题?!见得多了,也就都不是问题了!”
后来,苏小灿看着崔向诚在正式工作和喜好之间努力挣扎,不由回忆起了前世,反省了自己的轻率。
其实,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一份稳定而长期的工作、一份充满未知和不确定的工作,为了后者去舍去前者,不是有十足的信心、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对一个支撑着整个家的顶梁柱,是不会轻易去改变这种现状的。
也就是今生,苏小灿对未来有一定的了解,又运气好起点高,身边的助力很多,才平平顺顺地走到现在,可以站在制高点来看待对别人来说,是改变一生的抉择。
那天晚上,崔以沫就找了崔向诚谈心,问他想不想重新拾起木工这份活,如果他一时做不了决定,却舍不得木工这份活计,小灿会跟苏建民说,让他跟着木工队先学一段时间,不过是没有工钱的。
这个问题很简单,崔向诚一想到自己小时候没有好好跟自己的父亲学习木工,总觉得对不起他老人家,现在有机会去弥补这个问题,当然求之不得。
他们父子俩人的这次谈话都没有跟方萍雅和崔以安说,反正崔向诚在家里,一个人也是做木工,跟着他人学木工,也是做木工。
直到木工活都做完,愣是除了当事人和工人们,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崔向诚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