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锦，你觉得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杨放礼似笑非笑地看着杨世锦。
杨世锦闷哼：“我不知道。父皇想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这句话说得更像是在赌气。
杨放礼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声。
今日杨方祁在对杨世锦的时候，态度有些微妙。
他早有察觉，却不甚清楚这父子两人究竟怎么回事。
直到如今，看着杨世锦的态度，他才有分明悟。
他从其他人口中只能得知杨世锦近况，却对杨世锦与杨方祁两人的感情问题不甚明白。
自然，也没有别的人敢在这些事情上多言。
哪怕杨放礼与朝中其他人的书信来往还算隐秘，但涉及在最高位置上那人，谁敢保证不会被人悄悄拆了信来看？
便是杨世锦到达临水城后，杨放礼先前也不曾多问这些问题。
而今看着杨世锦的态度，他才渐渐了然。
不等杨放礼组织语言，杨世锦已道：“便是父皇做了什么决定，只要那个茹美人在父皇耳边一说话，父皇就会改变主意了！”
他这句话说的着实委屈。
他眼圈微微泛红：“那个茹美人进了宫后，父皇就经常这样！便是答应过我的事情，只要那个茹美人和他说了什么，他就会反悔。他的心里就只有那个茹美人了！”
“茹美人？”杨放礼眉心聚拢。
最近，这个人的名字时常在他耳边出现。
“对！就是她！”杨世锦拳头紧握，“皇叔，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不大合适。父皇喜欢什么人，那都是父皇的事。我也管不着。以前，父皇要往宫里塞别的女人，我也没有意见。但就是这个的茹美人！父皇对她已经是好到过分了！”
杨世锦愈是说着，愈发咬牙切齿。
“宫里就没有一个人得到的宠爱能超过她。明明她进宫的时间也不长，可就不知她究竟都用了些什么狐媚手段，竟然能让父皇割舍不下她。以前宫里还有不少人，能分得父皇的宠爱。而今……”
杨世锦咬了咬下唇。
他似乎刚刚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而今，就连那些昔日受到宠爱的人，只要地位不高，也没有外家支撑，她们都已经在宫里彻底失宠。甚至有几个人，直接丧命宫中。”
杨放礼脸色微变。
一旁，易惊舟的表情更是微妙。
这一段时间，易惊舟长期留在临水城。
对于京中的许多情况，他也没有那般了解。
时至如今，听着杨世锦提及，他才蓦地发现，宫里竟然还有如此多变故。
杨放礼冷着脸，静静望着杨世锦。
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问：“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
杨世锦垂着头：“我……我也不知怎么说。毕竟是父皇的事，我也好像不怎么适合去理会。以前我倒和母后说过，她都只知道劝我不要去管父皇的事。”
杨放礼冷笑一声。
“你母后？她确实不是愿意你多事的人！”
在他话中，已含几分怨气。
早些年，他还不曾离开京城，他自是知道杨方祁皇后性子。
体弱多病反倒更像是一个任由她不去理事的借口。
杨世锦双手不断绞着衣角。
“现在说也不迟。”华凝月在旁缓缓开口，“毕竟那茹美人还没到这里了，我们还有准备的时间。”
杨世锦忍不住看向她。
华凝月脑袋微侧，向着他露出浅笑。
杨世锦脸上一红，又低下头去。
“惊舟，你们难道之前就没有查出茹美人的不寻常？”杨放礼已想到另一方面。
易惊舟苦笑：“这些进宫的女子，自然都被黑鱼卫调查过。甚至鱼龙卫那边，也应当有人将她们的家世一一调查清楚，以保证哪怕她们只是远祖有些问题，都可以被找出来。这位茹美人在进宫之前，绝对也是被调查过的。”
“此外，她进宫后的表现，的确与其他人的表现多有不同。寻常女子，若是如她这般，也没特别强大的娘家，进宫后多半都会安分守己，哪怕得到帝皇宠爱，也断然不可能在宫中生出如此多事端。”
“唯独这位茹美人……看她进宫后，平日里对着其他嫔妃的表现，也果真如在调查中所说，只是寻常女子的行为。但是她私下究竟和陛下说过什么……我们不得知。只看陛下表现，陛下定然早就已经受她影响。”
杨放礼颔首：“看来，此人当真有问题。”
他之前对茹美人重视，却也没有到这个程度。
“会不会是易容术？”华凝月亦眉心轻蹙，“沈素的易容术很厉害。如果有人易容成了茹美人的样子，顶替她的身份，进入宫中呢？”
“这……”易惊舟沉吟片刻，才叹道，“我们也无从确定。茹美人的家人倒是好找。但如何让茹美人的家人有机会和茹美人深入聊天，这就是问题了。茹美人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勉强。若一切按照规矩来，以茹美人的地位，想要有和家人单独相见的机会也不容易。而且时间也是很大问题。”
宫中女子，难得还能和家人相聚。
还想要和家人单独聊天，那更是说不了多少话。
茹美人又已经进宫一段时间，有了某些方面的变化，纯属正常。
便是她的至亲，也难以在这短短时间之中，就找出她可否有变化。
到此，似乎所有的方向都已经被封锁。
“最重要的还是父皇太信任她了！”杨世锦又在磨牙了，“如果我们拿不出证据，不能先证明她有问题，父皇肯定不会同意我们乱来的。在父皇心中，她就是一个只有父皇可以依靠的弱女子。”
“弱女子？”华凝月若有所思。
一旁，陆西玉忽然泛起笑：“既然这茹美人是弱女子，那就让陛下看到她一点都不弱小的那一面，可不就成了？”
“不错。”杨放礼也笑了起来，“皇兄就算再怎么重视一名女子，也断不可能将这女子的地位，放在自己江山之上！若他还愿意去护着茹美人，那就只能说，茹美人还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威胁。证据，是威胁。但茹美人对皇兄的隐瞒，也一样可以是威胁。”
易惊舟撑着脑袋：“只是试探茹美人的事情……”
“素薇。”华凝月跟着笑了，“我们都不是很适合。但素薇就不同了。”
水盈州的花魁素薇，一向卖艺不卖身。
其名声早已流传。
素薇的才艺更吸引过无数风流才子。
杨方祁便是喜爱茹美人，也不至于为了一个茹美人，便将后宫佳丽尽数抛开。
而今，杨方祁来到临水城中，杨放礼又与素薇交情匪浅，在杨放礼的介绍下，杨方祁与素薇相识……
再正常不过了。
以素薇的姿色，定然能让茹美人感受到压力。
茹美人，或者是茹美人身后的人，在素薇的压力下，还要茹美人继续独得帝皇宠爱，定然还要再动手脚。
他们一动，破绽就多，想要发现他们，就更为容易。
不过，华凝月的笑容很快又敛起：“但陛下当真对素薇动了心，执意要素薇进宫呢？”
素薇到底是她的朋友！
若对素薇影响不大，甚至还能让素薇以后身价更高，旁人更不敢强迫素薇，华凝月自然希望让素薇帮忙。
可如果要搭上好友余生……
陆西玉脸上的笑容同样敛起。
她盯着杨放礼：“素薇丫头也算我干女儿，如果当真要让她后半生都留在宫里……呵呵。”
最后那声冷笑，充满威胁。
杨放礼沉吟片刻：“应该不至于。皇兄总该还有一个度，不至于就在看中了谁之后，就要强行将这个人带回去吧？这一回，与皇兄一起来的大臣中，还有两个老顽固，他们也应该会尽力劝说皇兄。素薇的身份，终究不适合进宫。”
但杨放礼自己说着的时候都没有太大底气。
杨方祁其他地方都很好，唯独这一方面……素来不会怎么在意朝中大臣的劝告啊。
此时此刻，就在凌王府中。
杨方祁与易惊浪两人面对面坐着。
杨方祁依旧悠然自在。
他只顾着喝茶，还和易惊浪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易惊浪先前已经将就在宁街那边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先前与易惊舟一起私下讨论的猜测都一一向杨方祁汇报。
他看得出杨方祁先前对这些事情还颇感兴趣，但没过多久，杨方祁就兴趣就减了下来，更多的是已经不甚在意。
而非要拉着他去说其他话的杨方祁，也像是现在还在犹豫着。
易惊浪渐渐有了猜测。
他在来收到消息，杨方祁想要见他的时候，就已经在揣测杨方祁心意。
直到如今，他才对自己的猜测多了几份肯定。
眼见得杨方祁依旧顾左右而言他，易惊浪正要主动出击。
杨方祁却将手中茶盏放下。
“惊浪，你知道，朕一向极为信任你。”
自杨方祁口中吐出的声音，不疾不徐。
他落到易惊浪身上的目光，还带着一分压迫。
易惊浪忙起身，恭敬站在一旁：“陛下对惊浪的信任，惊浪自然知道。惊浪无以为报，只能尽心竭力，为陛下管理黑鱼卫，替陛下分忧。”
“黑鱼卫？”杨方祁忽而露出一丝有些嘲讽的笑，“惊浪啊惊浪，你倒是说在为朕管理黑鱼卫。但你又可否知道，现在黑鱼卫中，还有多少人，竟是不按朕的旨意行事？”
“竟然还有人敢违背陛下的吩咐？”易惊浪同样惊讶。
只是，在细细想过杨方祁话中意思后，易惊浪后背便多了些冷汗。
杨方祁很可能说的就是他和易惊舟！
他兄弟俩与杨放礼的关系太近了一些，如今或许已经让杨方祁不满了！
尤其是这一段时间！
易惊舟留在临水城的时间长了，很多时候调动黑鱼卫，都在尽量地帮着杨放礼。
虽然，严格按照黑鱼卫的规定来，易惊舟的很多命令也不算有错。
以杨放礼的身份，需要让黑鱼卫帮忙做些事情，这没错。
但现在，杨方祁明显是对此有不满！
杨方祁看着易惊浪，笑而不语。
只是在他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半点温度。
“陛下，惊浪会查清，黑鱼卫中还有谁敢违背陛下意愿。”易惊浪暗自咬牙。
他就算看出了杨方祁的言外之意，也不敢多说。
再者，他也不觉得自己所做有错！
哪怕黑鱼卫这段时间的行事，有不少瞒着杨方祁的……易惊浪也只能如此！
在确定杨方祁身边有原野堂的人，在知道这些日子里，黑鱼卫所做的不少事都极为机密后，易惊浪便是面对杨方祁的质问，他也只能认了。
“是么？只是不知查清还要多长时间？”
杨方祁脸上的笑容依旧冷。
“此事，便要看在黑鱼卫中，如此胆大包天的人究竟还有多少。此事过于重大，惊浪便是将黑鱼卫清理大半，也必须严格执行。”
这句话，已带着几分森严。
杨方祁心底讶然。
易惊浪到底是他信任的人，他才会将黑鱼卫交到易惊浪手中，并且极少干涉易惊浪行事。
只是这一次，隐晦地和他提起，易惊浪兄弟两人极可能已经暗中投靠杨放礼的人是茹美人……
刚才杨方祁也多半想着试探易惊浪，才会如此一说。
但看易惊浪的反应，却教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茹美人当时候说得也不甚清楚。指不定是他误解了茹美人的意思？
诸多念头尽快闪过。
杨方祁笑容中的温度高了。
“惊浪啊，这事也不急。便是要对黑鱼卫进行清洗，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而且将人清洗过了，也必须得再找人填上这些位置。我们要稳，而不是要急！”
“是，惊浪明白。”易惊浪心底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稍稍放松。
听着杨方祁的话，就知杨方祁对他的信任又高了起来。
但，依旧不安心。
伴君如伴虎。
易惊浪又陪着杨方祁说了一会儿话，便听得杨方祁说要准备休息。
他退出去，便看到一直在外面等着的苏荣。
其实苏荣藏得还算隐蔽。只是易惊浪的实力强，方才快速确定苏荣身影。
易惊浪很快走向苏荣房间。
苏荣亦会意。
房间内，四目相对。
易惊浪已是先苦笑一声。
“苏侍卫，该听到的，你应该都已经听到了吧？”
他话中所指，分明是杨方祁对他兄弟两人已有不信任的事。
苏荣颔首：“我原本只想着保护陛下，却不知竟还能听到这等事。侯爷，那你可有什么打算？此时，你还要给陛下一个交代啊。”
易惊舟苦笑一声：“你说，我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