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那人立在花丛之间一动不动,手里不知还提着一个什么形状的灯笼,暖黄色的火光将她的身形照得也是暖暖的,鲜红的彼岸,鲜红的衣袍,还有那张面颊微微带着红晕的脸。
她喝多了。
远远地就闻到了酒气,静谧的月光下靠近章琅的空气都有些醉人,楚咛大踏步过去,一把扯下了她手中握着的灯笼,不满的训斥着她说,
“你又在发什么疯?!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章琅手心一空,慢慢转过身来看向楚咛,目光有些呆滞,水润润的瞳仁里闪烁着灯笼投影进去的光,看着竟还有些许幸福的模样。
她微微笑着,眼泪却是不知不觉的翻出眼眶顺着脸颊坠下来,一颗,两颗,三颗……
“我,我在等他啊……”
楚咛一怔,万没想到她会答出这样的话,晃神之间那盏灯笼又被她给拿回去了,好像她手中不握着这个就不踏实似的,语气之中既骄傲,又满足,
“这里太黑,我给他照个亮……这个灯笼他一定认得,循着光他就能找过来了,这是他亲手扎了送给我的小鱼灯笼,十颗夜明珠都不换的。”
他如何能回得来……
楚咛心痛的难受,强装笑颜温柔的哄着她道,
“那,那我们回去等他好不好?”
“不好!就在这里。”
章琅固执的道,
“他若来了,看不见我,会难过的……”
难过?时至今日你才会在意他的感受?早干嘛去了……
楚咛心道,不过想着霁白若是真的能知道这些的话,怕是巴不得能死的再早些的好。
“不要闹了,听话,跟我回去。你喝了酒,吹凉风会受寒的。”
边说着,边拉扯着她就要走,章琅嫌弃的甩了他,不耐烦的说,
“不冷,真的不冷。你这个人好讨厌啊,你快走开!我要自己等他回来。”
“他回不来了。”
“会回来!”
“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会回来!会回来!一定会回来!你滚开啊!”
章琅对他说的话十分生气,反驳的同时还踉跄着过来想要推远他,却不料醉眼朦胧,泪眼朦胧的扑了个空差点摔打,幸亏楚咛上前接了一把,顺便还扯下了握着她手中的小鱼灯笼,一字一字无比清醒的在她耳边说,
“他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魂飞魄散你知道吗!”
说罢,他愤怒的把已经破烂不堪的小鱼灯笼往地上一摔,里面照明的灵火噗的一下灭了,随之,章琅眼中的暖光也熄灭了。
若不是还噗噗直往下坠的眼泪证明着时间的存在以及流逝,此番此景看起来竟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月亮还在天上挂着,孤单单的挂着,四周一颗星子都没有,就像是在深蓝平整的衬布上面用银线绣着一根细长的豆芽,彼岸花田不积白雪,此刻却像是把前些日子积聚的寒气一下释放了出来似的,花色愈艳,寒气愈是逼人。
慢慢的,章琅顺着他的身体滑坐在地,不住的哭,不住的道歉,也不知是给谁赔的罪。
“我错了……他不要我了,他再也不肯原谅我了……我错了煤球……煤球……我真的错了……”
楚咛默默立着不动,像是在地上杵着一根墨竹杆似的,意外的没有拦她劝她,却还是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来蒙在了她的身上。
虽知错不在她,但终究也是怨了她。
也恨了自己。
等了一会儿,哭声终于渐渐小了,又过了一会,她似乎酒劲上来犯困睡了。楚咛俯身将她轻轻抱起,看着她缩在自己袍子里露出的半张湿漉漉的小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问她说
“你是真的已经选择好了?还是单纯的只是觉得对他亏欠呢?”
熟睡的章琅自然没有回答他这句问话,当初月老府红线被魅宸斩断,章琅一番言词不论是否真心都是狠狠的伤了魅宸,如今若是她清醒着回答说是亏欠,怕又是狠狠地再要伤一次霁白,
霁白要的从来不是她对自己的怜悯补偿,他只想要一份纯纯粹粹的爱。
可事到如今,他们谁都回不去了,这一切,楚咛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能一开始不这么自信,一切也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回去将她放回榻上,嘱咐侍女好生照顾着,然后自己又回去了地牢,若是被她醒来后知道自己又跑出去了,她又该发脾气了。
这日子过得,都道是章琅囚禁了自己,实则哪次不是他不知给自己牢门上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