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玄色的袍子,背着一个斗笠,而广袖亦换成了窄袖。
“会以慕,一同上去见见掌门。她已等你多时。”
会以慕朝着他的笑颜发痴,莫涵煦解下护手上的绑带,把他的腕子与自己的腕子绑在了一起。
“握紧了。”
疾风秒过,莫涵煦一手拿剑,淋漓由着主人越舞越快,他们飞过所经的块块界布快速破碎。
会以慕瞧见他如今内力深厚,暗自欢喜。
义父所言果真无错,树灵能赐他被迫失去的内力。
风声盖过了竹林的美景,他握着他的手,悄悄注入灵流,穿梭在竹林。
两人并未说话,却承载了千言万语。
莫涵煦紧紧抓着他,接纳着他缓缓送来的灵流。
山峰很高,不知飞了多久,等看到散落的木房子才真正到了山顶。
“会公子,莫公子。掌门已在前厅等候。请。”
师兄弟拉着手,女徒们都投来兴奋又好奇的神情。
他们假意没有理会她们的神情,实则一个使劲憋笑,另一个冰霜着的脸夹着不明显的红晕。
不必解开。
到最后这句话谁也没说,他俩就再正常不过地,走进了刻着红狐的木房。
“拜见掌门姨母。”二人双手作揖。
“坐下聊。”掌门笑着道。
他俩碍于手上的绑带,蒲团只得黏在一起,身子靠的很是近。
掌门秦漪涟看着两个已经长大的男子,慈祥地笑了起来。
“涵煦,你可是走了整整十一年。我和你姨母都常常念着你。”
莫涵煦听她一提,借此便问:“掌门姨母,可是知道姨母仍安好,还在小芗王帐吗?”
秦漪涟望着他们二人,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终是难言。
“掌门姨母,她...”他忍不住再询问。
“无事,她无事。只是如今不在王帐,也不在小封地。有听说是在陈国,但不知被囚禁在何处。”
掌门未回答,倒是会以慕低着头回应了他。
“以慕,不必。此事错不在你。我已派人去寻找,涵煦也不用太过担心。”
莫涵煦耐心听完他与掌门的回答,陷入沉思,停住了本想继续的追问。
边上之人以为此刻他会先解绑带,亦能好好询问掌门。
意外的是他丝毫没有解开绑带的意思,反倒悠然自得起来。
掌门神色严肃道:“涵煦主动向我询问这十年来三国局势,确实与二位关联紧密。以慕,你也知,我对你大哥的为人作风,可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九年前,会王以平玺郡主未能安息,私自向小芗请战。好在只是书面之言,并未真正出兵。”
掌门微微长叹,端起边上的竹叶烧一碗饮尽,“只是之后,会陈两国大张旗鼓,一面是会王迎娶了陈国前宰相苏扶游的妹妹,苏泉月。”
“小芗国主又将迟国贵族,茶部的大公主茶幸,许配给断臂的莫大皇子。两桩喜事...”
正说到兴头处,一个女徒慌慌张张地跑进门来报事:“掌门,龙大师姐求见。”
糟糕,龙紫鸳怎么这时候来?
会以慕上手解开绑带,莫涵煦抓住他慌乱的手,沉稳道:“灵流助捆,收回即解。”绑带掉落下来。
他满脸都是焦急和不安,惊慌失措显露在湿润的手汗中,藏在他那转悠转悠的眼珠里。
“涵煦,你到后房回避。”
“是,掌门姨母。”莫涵煦将斗笠戴上,快步到后房的麻质纱帘后。
“让她进来。”门缓缓拉开,进来的女子脱下黑纱帷帽,行礼应声:“参见掌门。”
掌门明显压着不耐烦,假意和气地问道:“紫鸳,何事?”
女子依问答道:“听闻德慕王爷有访旖萱派,因大王有事召见王爷,所以特来问询。如此,怕是要失礼掌门了。”
秦漪涟斜过眼看她,口气冷了大半:“哦,我召见的贵客,会王都要管上一二。为何不直接收了我们这个派系,管着岂不是更为方便?”
龙紫鸳在会以慕一旁跪下,沉寂的氛围充斥着硝烟味。
她抬起微尖的下巴,一道长至喉头的深肉色的疤痕显露出来。
会以慕从未见过紫鸳女徒有这么长的一道伤疤,眼神中甚是惊叹。
那龙紫鸳再次低头道:“小女时刻铭记旖萱派之恩,对于门派与掌门定是倾力护全。大王并无窥觊门派之意,只是实在是事态紧急,才派小女前来。冒犯之责,皆于小女骨中。”
“呵,会王爷在天下各处都是贵客,即便我是他掌门姨母,也是许久才能聊上几句。他会大王不会就是仗着高高在上,和血脉之缘,说招就招,说回就回吧!”
“对了,你说这些话,你那个有名无实的夫君,他会同意吗?他会配合,倾力护全,哈哈哈笑话。”
秦漪涟站起身来,身后玄红白的大尾巴拖在地上,“他不是说恨透了狐狸,特别是深山里的老狐狸?”
掌门从案后出来,目不斜视地盯着她。
龙紫鸳的夫君,正是那个十几年前,意外划破她面上黑纱的书生李映辉。
李映辉现已是专管刑事的官吏,官位上升,婚事却是拖了好几月,都没能办成。
冷嘲热讽,她听掌门语气甚差,马上跪下作揖:“掌门,不敢。掌门是落散的狐仙,不可亵渎。”
会以慕听她们一来一回,没个结束。
想来自己确实妄图跑出宫已有三四个月,好好回宫和大哥谈论清楚未尝不可。
掌门姨母句句逼人,紫鸳女徒不敢答错,即便说一句答一句却也难堪。
“掌门姨母,我与龙姑娘回去便是。”
“回去?回去让你那个毫不清醒的大哥劈头盖脸骂你,还是你自己跪着认错?”秦漪涟反复发问,后面的尾巴因为愤懑在四周扫来扫去。
龙紫鸳握起放在一旁的鸳珏剑,跪着的双腿撑起。
罢了。她打算下山,不再打扰。
“掌门,派中有规,女徒下山后不可擅自闯入。闯入者三次为罪过,弟子早已用完,不该再打扰。”
她拎起帷帽,黑色的麻纱盖了下来,不知她颤颤言语是否已泪眼朦胧。
“掌门姨母,大哥让龙姑娘奔赴千里来找我,实在不容易。我回去就是了,若是掌门姨母还有一些话与我相说,今日在弭迩山留宿一晚,可好?”
会以慕知晓掌门仍在气头上,留一日总会宽待些,“况且龙姑娘旅途劳顿,至于在山下等他的夫君,也定是受了连路来的凉风。龙姑娘,你意下如何?”
龙姑娘颤巍着,轻语道:“王爷能通融自是极好。”
“那便如此,掌门姨母如何?”会以慕一句抛出,顾及两边。
掌门知道他心思诚恳,也是想到如若他不回宫,龙紫鸳受不受罚先不说,以会宸的性子十有八九亲自到弭迩山来带人。
那对于掌门心肝般亲如儿子的会以慕更为不利。
“自然最好,阿柒,安排房间。”
“是。”
龙紫鸳再三谢过,先行下山回报她夫君。
等她离了前厅,会以慕朝姨母宽心地笑一笑,掌门晃了晃尾巴,放下黑纱,回应的点了点头。
“会公子,掌门时辰已到,怕是下月才能再次开口。已安顿好,和那个冷峻的公子一个房间。愿好眠。”
冷峻的公子?
会以慕望向布纱的后面,那个戴着深土色的斗笠和着两面黑纱的人,也不知是否听到。
掌门姨母由阿柒扶到邻近的侧房,会以慕待长辈彻底回房,才站起来。
“会以慕,别动。”低沉的嗓音传来,“一步都不要。”
莫涵煦在案后一直观察龙紫鸳的一举一动,虽然她口上恭敬,且对会以慕也是两句不敢多言。
可多年前在弭迩山的山腰和这个女人交过手,实在不简单,匕首和箭共用,剑法更是精湛。
旖萱派的“奇茵剑法”她学的最为得意,匕首和箭还是她上山前就会的本事,这十几年一晃,怕是比之前更厉害。
不知她现在为会王效力,效的是何处?
“.....”
会以慕无言。
“前面那位女徒一直靠着你的左手,可能给你下了咒了。等我看罢,你再回房。”莫涵煦快步走近他,把他两只腿和脚都翻看了一遍。
会以慕满脸除了疑惑,便是困惑。
这个人复生之后怎么变成了这样,从前他从不会主动关心他是否受伤,更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坐在身旁就觉得会给自己下咒。
更奇怪的是,龙姑娘之前还被莫涵煦赞许过。
怎的现在疑虑颇多?
“没有下什么咒,旖萱派都是女子,我们在主阁把衣服翻来翻去,实在不雅.....”
莫涵煦很快就否决了他:“红肿!如此大一块,两腿都有!”
会以慕无奈,果然记忆没有失去,固执的性子还一直作怪。
“莫涵煦,蚊子包你跟我说是下咒??我本来就招虫子.....你干嘛!你干嘛.....哎哎哎...真的没有下咒...”
莫涵煦神情担心,会以慕看半天没有看出他眼中的虚假情绪。
还没等他看完,莫涵煦直接把他手一拎,把他放在自己坚实的背上。
怪也要怪会以慕来时一路没有休息,实在没有力气挣扎,即使有挣扎也被这个荒谬的男人拽的紧紧的。
“莫涵煦你.....你是嫌前面她们看戏没看够.....你别给我不说话!”
“五日不好好歇息,还不关注女徒是否对你有歹意。不可教化。”
反倒还被怪罪了!
会以慕无奈道:“那这也不是你背我的理由啊....房间那么近我这腿脚灵活...”
莫涵煦把他往上推了推,继续向前走。
会以慕没法,只好把头塞到斗笠后面的黑纱里,盯着莫涵煦乌黑的头发,任由他向前走。
曾经他也背过莫涵煦,那时师兄受了重伤。
被人下了蛊,硬撑着和别人打斗,整只左腿和腹部都是鲜血,那时的少年跑着跑着就跌倒。
他抱不动他的师兄,换成了背,急到眼眶浸满泪水又不敢大声哭泣。
师兄,师兄,师兄,他不知道喊了几次。
“拿着,去肿。”不知何时已到房间,会以慕稀里糊涂地被放在房间里的床上。
面前的人已将斗笠挂在门旁的树勾上,凤眼挑了多下,会以慕才回过神来。
“这是?”
“草叶捣成碎渣敷在红肿处,一日便消。”他字句解释着。
罢了还收回手,微微蹲下凑近会以慕没恍过神的脸庞,“自己敷,可以吧?”
会以慕恼羞成怒。
惊愕的神情加上皱成一团的眉头,他被莫涵煦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以!”他喊道。
莫涵煦越靠越近,墨绿的草药似要帮会以慕涂到脸上。
他死死盯着会以慕,口中揣摩的话语终是说出:“要是受伤了,换我来背。回了勍城,多多保重。”
会以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近自己仅剩一尺的男人。
那人眯眼微笑,夺过他手上的草药。
“我,我涂药,涂药...”
莫涵煦像是没听见,依旧越靠越近,好家伙,会以慕已被压制在床榻上,下身动弹不得。
“莫涵煦!”嘶哑且难抑的声音,在房中回荡。
是无助与惊吓,又夹杂着难掩的惊喜。
酉时,两人僵在如此处境,不晓是尴尬还是心动。
一人压着一人,一人盯着一人。
会以慕哪里受的住这么一个大活人直接趴在他身上,十一年之响他也想过不纯之事,但,只是想想而已啊。
主人翁突然如此主动,只怕再过一时,他就要忘却自己还未与他确认心境。
香草味猛然间灌满他的唇舌,他克制着心中的干柴,却不得以点燃。
香草味夹杂着似豺狼的滋味层层卷入,会以慕退让不得,手中的草药全倒在了床上,莫涵煦还在步步逼近。
他一把抓住了会以慕的肩头,口中的温度滚烫,会以慕被迫与他唇舌缠绕。
没人闭眼,眼睛都说着话,无数思念,无数相拥,无数委屈,无数融化。
一方烫着另一方,前世谁都没说破,唯一一次在屋檐上不小心碰到的嘴角,抖动了两人最深处的情绪。
莫涵煦吻的很用力,又怕伤到会以慕,忽轻忽重,软糯的唇抿着湿润的唇,交织不停。
“莫涵煦...涵煦...”会以慕的生魂,忽然间开始发凉,他感觉到腰间的白玉快要碎裂。
莫涵煦很快察觉他的不对,温柔地放下他仍烫着的舌头。
“是...弄疼你了吗?”莫涵煦红着脸关切问道,语气那么柔和。
会以慕捂着发凉的胸腔,心中涌起浓浓暖流。
分明凉到无法移动,心却像极了要烧开的水,下一秒就会沸腾。
前世莫涵煦与他,虽是常常肢体触碰,但一直保持着分寸,到点便收。
不知今日是为何主动。
又是为何从刚见时的清冷变为曾经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想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