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在宫里,受的苦比许多女孩要更多,不能任性,不能随意表达心声,在人面前温柔淑雅,总习惯着礼貌和谦虚。
即便因为她母亲,几乎无人正眼瞧过她。
之后她没的选择出了宫陪在会以慕身边,做着透明人,保着单纯天真的心,笑容常在。
甚是容易共情的女孩,多少日子也会掉泪珠,跟自己最亲的哥哥说说妄想。
会以慕虽没心没肺,但妹妹的事情他都好好记在心上。那日安落琼打晕她离去,会以慕找到她之后,御剑向酒楼去。
她问道:“三哥,你说要是我喜欢的人,我不能嫁。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如何回答她,迟钝了许久道:“那哥哥就支持你,别人说你不能嫁,三哥帮你张罗婚礼。”
会以慕御剑在前头,看不见妹妹的神情,但之后,她没再问。
会大王并未很疑惑,语重心长道:“大哥知道你心系妹妹,从小和她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出宫后她也一直陪在你身边。但她也是宫中的郡主,关系会国颜面,此婚是父亲和莫大王一同定下的,乃是两国之间的约定。”
“会大王的意思,是让我们作以转告?”
莫涵煦其实有些不快。
边上的会以慕显而易见的难过,会大王非要把痛处再指出。
弯弯绕绕,说的又是这般自以为是之言。
会宸道:“莫公子所言正是,但请莫公子来,更是希望两国一起,其乐融融。”
言外之意,小芗来提亲是最好不过。莫公子要做什么,不需要我这个大王多说。
会宸笑着看他,又与三弟对视。
得意忘形的会宸,不会料到,之后的日子,自己的三弟会恨自己入骨。
从此桩婚事起始,是和三弟的隔绝,亦是丧失自我。
君王,一旦做得,容不得走错半步。血气方刚至冷血无情,学识渊博至看尽世态炎凉。
时候不早,师兄弟干脆留在宫中一宿。羡泽殿并不远,没走几步便到了。
“师兄,婚约是不可销毁的,是吧。”
等侍从关上门,会以慕惆怅道。
莫涵煦道:“逃不了,躲不了,便是如此。”
无能为力的感受近日可真是足够多了,若说贫民地之事可以实践,那妹妹婚约之事是毫无扭转。
大哥竟然让他俩去开口,好似用温柔之法让人屈服,残忍至极。
会以慕抓狂道:“我怎么好跟她开口?”他不停在房间里踱步,刀握在他的手上,如今要他砍下去。
论共情,莫涵煦比会以慕更心如刀割。婚约现如今是在会雨新身上,是他看着长大的好妹妹,他觉此悲凉。
可要是飞页回了小芗,飞回来的是和某女子的婚约,他定会想尽法子逃跑。
但,都不知道师弟会以慕心里是不是已经住进了人,是不是也有了婚约。或.....也喜欢着自己?
他羡慕安落琼和会雨新明目张胆的爱意,担忧着和妹妹一样的命运。
况且,他记得清楚,当年是他独自来的登基之典,亲手递给会大王的婚约文书。
今夕非往昔,何言悔?他呆滞地看师弟走来又走去,脑中使劲想着,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
莫涵煦道:“师弟,不如,我跟父王说,废了这次婚约可好?再择一个合适的女子,重定便好。”
会以慕前刻闪过,让师兄代娶妹妹的念头,好成全安郎和妹妹。一闪而过,想到的是那晚,温柔深情的师兄,说着,有喜欢的南方之人。
不能拿师兄的一辈子,去赌妹妹的幸福。这不公平。
“那我找机会劝劝我哥。大不了每天入宫。”会以慕停下步子,展眉道。
不过刚下山,就显的手忙脚乱。从前,师父吩咐执行何事便依着做,去到何处遇到何事,都是在算盘上。
现下,他们所在意之事,半吊子一般,甚至不知道之后如何才是走的正确。
如果说碰上夜夺的事是偶然,但妹妹的婚约和贫民地陈旧问题说来皆是必然。而师父希望他们独自解决的叶宅案子,不过是引出了叶景山,叶宅的人多半是他杀的。
后续如何,尚无头绪。
下人服侍完师兄弟,吹灭殿中的纸灯与铜灯纷纷退了出去。
羡泽殿是会以慕住的宫殿,床自然是比客栈大上许多倍。
他横七竖八地躺着,叹道:“师兄,师父会不会对我们很失望。不仅没把叶宅的事解决,又延伸如此多麻烦。”
“引出叶景山是我们一起的想法,虽说不够成熟,但至少能知晓他与安落琼的关系。至于夜夺,硬碰硬必然是不可的,还要思虑更多才是。叶宅的事,和妹妹的事一起共进,倒也不是不行。”
师兄一本正经的回答他,分明是杂乱的几件事情,好似不过如此。
会以慕撒泼道:“莫涵煦,闲聊,闲聊......”那人把被子丢给他,道:“睡觉。”
师弟重新将被褥丢到师兄怀里,理直气壮道:“早的很,睡什么?”
夜晚催人清醒,他“咕噜咚”滚到莫涵煦身旁。
“滚来滚去的,热不热。”
莫涵煦的语气温柔如水。心中却是窃喜,就算豆大的汗珠浮在额间,黑暗中难以掩饰的抿嘴仍是藏不住。
会以慕道:“不热,我让人在床底下放了大冰块呢。”
他说的天真,莫涵煦不经笑出声来,“噗嗤”。
“你笑什么,不放冰块哪受的了,这又不是在福脂山上。”
现在轮到会以慕认真解释了。想来前几日还在冷战,如今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莫涵煦晓得他的脾性,却依旧忍不住次次要生气,会以慕有时会说他倔,但殊不知师弟自己也是蛮牛般的脾气。
只不过是在不同方面罢了,骨子里他想的一直都是为苍生。无论是什么事,总觉得自己就能做好,甚至不想前因后果。
毕竟,会以慕总说:“失败又如何,重来不就行了。”
不知是不是正因为他这种魅力,才会时刻吸引着莫涵煦的注意,闹得眼神不晓如何移开。
说着不困的人,打起了哈欠,没了叨叨声。莫涵煦心道,小崽子就是嘴犟。手倒是依旧贴心地帮他盖上被褥,生怕夜深着凉。
远处的海浪波涛汹涌,月光洒在海面,皎洁的倒影映在海浪中,平静又归于涌动。
发钗随意地编于发髻,裙摆上似被渡了一层淡黄色的轻纱;边上坐着的人,挂下的两边发丝上,戴着嫩粉色的小圆发饰,闪着淡淡的光。
嫩粉衬裙的女孩莞尔一笑,道:“安郎,你说吧,我仔细听着。”
对面的女孩紧紧攥着她的手,盯着她深呼吸。
“会雨新,我等不着明日,也等不急后日了。”
胭脂残留在脸颊,害羞又焦急的晕红和着残留的淡红,更显羞涩。
她顿了一会,道:“不知道为何,从前从不信的,可是见到你,我觉得世界就像照进一束光一样。有太多太多想和你说,每一日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会雨新坐在那儿,憋着笑,心里却揣着异样的感动。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可手指实诚地紧握,丝毫没有放松。
“跟你说过几次,自从束上男发,再无人把我当过女子。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因为我是女子而多一丝怜惜,多半.....是觉得我奇怪。”
安落琼惨笑,偏见多了之后慢慢习以为常,不过是把难过藏起来,省得常常伤及自身,“或是,觉得我定是图谋不轨。”
会雨新拍拍她,笑着说:“人言可畏,若要追究,又如何过这一生。”
海风吹过一阵,脆弱的一面在大海面前,再无隐藏。
“从做男子那一日开始,我就想着,哪一天碰到了能把我当作真正女子的人。我,安落琼,就跟他到天涯海角!”
最后一句是朝着大海吼的,滚过一道大浪,像是热切的回应。
梳着女儿妆,明日就会卸掉,不知何时再能光明正大的做女子。江老爷这一次又是派了多少人手安插在附近,若硬是扮作女子,估计就得回去领罚了。
第一次,她不想回到陈国,只想坐在她身边,时刻都能看见她。
“一见钟情,说的就是我对你,会雨新。”眼睛看了回来,寻求着答案,透着无比的诚恳。
从前,她想的很多,无论是活着还是练笛子,还是做细作。
那日不过是照江老爷的意思回到叶宅看看,定是命运如此。
会雨新笑颜如花,但依旧没有说话。
安落琼站了起来,急道:“若是怕别人说我们是磨镜,我一辈子男扮就是了。反正也男扮习惯了。”
沙滩边微风拂过,波涛声起伏不断。背着月光,看不清会雨新的面庞,心像要跳出心胸。会不会是自己太急迫了,还是她.....
忐忑地猜测着,时间似脚底的细沙,宛如流过了春秋。坐着的女子缓缓站起来,小跑抱住她:“安落琼,你可知,那日你吃着我做的红糖馒头,我有多怕之后见不着你了。”
话语里带着些许的哭腔。
你可知,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怕。即便那日就知晓了女子,还是期望能每日每夜都见到你。哪怕一日只有一面也好。
安落琼眼神里皆是惊喜,她紧紧地环住她,头托在那厚重的乌黑长发上。
“你是女子,从以前到之后,皆是。无论是男扮,还是梳妆,对我而言,你就是你。”
会雨新接着说着。
“不是江湖上的安郎,不是埋名的安裴晟,是安落琼,是安喜。”
她居然从未怀疑过,万一安落琼也是假名,安喜也是胡乱编造的名字。
会雨新在众多选择里,选了相信和心悦。哥哥们或许对她多有怀疑,可她依旧做了这样的选择。
或许是那个小小的红糖馒头,又或许是主动说自己饿了的那句话。
留意,总是在一瞬,绵绵蔓延,变为细水长流。
换安落琼顿在那儿,遇见会雨新前,她藏了太多在心中。
若不是经常要洗澡更衣,甚至都要忘却自己是个女子。小时候要当大小姐的理想,随着时间都要消退。
本以为,安郎要孤傲一生,奈何能撞进如此女子。美丽动人,淑雅,心底却想入江湖,做女修,尽所能为天下。
安落琼道:“会雨新,谢谢你。我安落琼,喜爱你。日后,定惜你,疼你!”
两人躺在海滩上,拉着手,直至弯月变日出。丝毫没有疲惫之仪态,浑身各处满载着喜悦和满足。
手指似连着心中脉络一般,牵着彼此,时刻不分。
会国宫殿,大早上师兄弟就被七七八八个侍从叫醒,稀里糊涂的由下人洗脸穿鞋,更衣。打着哈欠,会以慕问了句:“这是送我们出宫了?”
下人连忙答道:“王爷,这是去舞幽殿用早膳,并非出宫。”
会以慕瞬间醒了,眼睛瞪的比桂圆还大:“到舞幽殿用早膳???”
还在游神的师兄莫涵煦,被打扰地生气,还嘴道:“大早上嚷什么?”
“师兄,我们不能去,那是我母后的殿堂,指不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会以慕拍他的背,“起床了,莫涵煦!”
莫涵煦含含糊糊道:“再睡一会,就一会。又不练功。”说着说着就朝师弟肩膀上倒。
睡你个头啊!会以慕心里大骂道。
要是母后插手妹妹婚约的事情,可就太糟糕了。历来母后看妹妹不顺眼,不知道因为会雨新的事情,母后和父王吵过多少次。
父王也不是没有纳其他女子,唯独母后对然妃仇恨颇深。
对于然妃的仇恨,便全撒在妹妹身上。无论是骂也好,还是让堂堂一个郡主身边不过只有一个女婢服侍。还是不让御膳房给她做吃的,让她自己做。
若不是妹妹自己不在意,会以慕又受母后宠爱,恐怕,妹妹会更痛苦不堪。
可这是宫里,想要出去,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间点。
“师兄,等会我们一吃完马上走,不要留恋。到了,哎,到了,起来!”
会以慕本想吩咐些什么,都怪羡泽殿与舞幽殿太近了,话只说一半。
好在莫涵煦在踏进门的那一刻,真正清醒了。一进门两人就点头哈腰,作揖鞠躬地给大哥,二哥,阮国师还有李太后行礼。
李太后浅笑道:“以慕啊,快坐下吃吧,见母后还做这么多礼数,”又笑着对莫涵煦,“莫皇子,也不必拘束,快快坐下吧。”
待他们落座,大哥先动了碗筷,大家就跟着吃起来。鱼肉粥,还有玲珑蒸饺,小菜也是各式各样。
本说会以慕应当见到好吃的高兴才是,可今日,他看着菜就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