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此处已是许久了,常常数着日子却不知今夕何夕,就算记起来也是多为感慨。族中所思所想多是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在世间不再存在。可若是要重见天日,也只能这般,有着灵体,却无肉身。”
它细细说着,说着它们为何想要重见天日的缘由。龙族万年前便已不复存在,魂灵在世间飘荡许久,这才有了越仙族这一脉人群,得了龙灵的庇佑,又因为此等庇佑,受到了灭族之灾。
评判不出何为对错,但让人惋惜。这世间皆是争斗,为权所争,为生而争。
“这般请求,不只是对你们二位,已经是多次之事了。曾经的越仙族先祖便有能破开阵法的内力,亦是帮助了我们,可现下,我们仍是被封印在此。”龙后说的,师兄弟并不知,他们的记忆中,仅有越仙族灭族之事,再向前,都是杂七杂八的传闻了。
龙王叹息一声,龙灵们一同:“怨恨之情久已,救己应当自身而论。”
会以慕意识到它们想做之事,忍不住道:“若是有念想,我们会代为传承。定不负所托。”
它们是想要放下了。纠结了这些年,竟是没一刻思考过这些的。
因莫涵煦偶然的行为,让他们魂灵的本体真的以自我的形式存在在土地之上。不是附着于人,而是真正的自我之样,即便没有肉体,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凉风与绿叶。
或许是师兄弟的犹豫,让它们在黑暗中封锁多时的心,终于有了思索的时刻。
亦或是重返大地,眼前的一切那般像从前,却不是从前了。
它们那么渴望的生,却忘了求生是为何。
不甘心,却是不甘心不再存在世间。可存在于世间,何处才是真正的故乡呢。便是想到这,才会释怀于心。
莫涵煦休息了片刻,没有料到龙后会说如此之言,从会以慕后头探出来,热切道:“并非是不愿帮,前刻...”
他还未说完,龙王举爪打断了他:“我妻所想没错,我身为王,未能想清此事,已带着龙灵各族在这世间苟活了如此久,若不放,将是长久为魂灵,将是无法转世。”
“我们所求有一席之地,实则是被不甘之念所控。对了,越仙族仅剩名为安喜的孩子,她带的小龙是喜龙之族的,它尚能在世间自得,我们便安心了。”
最终它们求的,竟不是自己。而是,与越仙族同生共死的龙灵能安然一生。望能带着它们对世间的热爱,走过璀璨的一生。
“好,我们定会做到。”莫涵煦与会以慕异口同声。
有时所谓的念想不过需要出口,需要一个能自我认同的选择。龙族的选择便是不再想着出阵法,而是挥散魂灵。
会以慕和莫涵煦对此是为之震撼的,前时还希望他们能破阵法的龙灵,甚至做交换救出了姨母。不过几刻钟就选择自陨,来的如此之快,让人一时不知所措。
他们很想多说一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龙后看出了他们的不知所言之样,开口道:“执念深刻困惑本心,断念并非需要惊天动地,仅是一瞬便可既往不咎。我们能存在,亦是天地包容之心,应当将此作为感恩之情了。”
在后头的龙灵的光芒慢慢升起,从地面往天而伸,消散,却仍是金光四射。他们要放弃自身魂灵,献给世间万物。
会以慕冲到龙后的面前,触碰她的爪子,灵流在缓慢的消散,似流沙那般如何都握不住,只能任凭其流逝。
师兄并未动弹,他目光盯着它们消逝的样子,想到了当时在盛典的事,会以慕为他受了一鞭子,着实地倒在他面前。
那时,那种担心那种不安,好像是若是失去师弟还不如自己没了性命。
魂魄在风中搅动飞舞,到处都是金与白色混杂,白色的是龙鳞的本色,竟在魂魄消逝之时出现。
“若能再见,定要好好交流一番啊!”会以慕朝空中喊道。
飘散的魂灵无法再说话,无人知晓它们是否有听到会以慕的期许。但会以慕心中觉得,它们一定能听到的,之后就能不隔着阵法见面了,要带它们去尝尝碧香清的味道。
他们望着碎片的龙灵越散越远,等到眼睛都看不到才回过神来。
但殿中的事还结束,以礼相送龙灵离开,就得回到殿中了。“师兄,走吧。”会以慕伸手去拉还坐在地上的莫涵煦,瞧师兄正用一种懵懂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可没有大哭大闹啊。”会以慕下意识擦了一下脸,以为师兄是看到自己的泪珠,所以才懵懵的。
莫涵煦的脑子里,被从前的回忆侵占着,即使起来了,仍然是在往复循环。这些回忆对自己有特殊的意义,他的内心不停地和自己说。
再次回到了圆沏殿里,会以慕碎碎念道:“首先要找到恶灵出现的缘由,再是能够找到关于梅婉桐的相关参与之人,还有狼族的目的...”
师兄跟在他后面,强制地断开了混乱的思绪,专注在要调查之事上。至亲受这样的重伤,而且他不是不知道姨母的能力,要活捉并且折磨成如此模样,用的手段不敢多想。
梅婉桐的尸体并未移位,狼族好像还呆在牢笼里,整个殿中安静的不寻常。“我们找到证物然后和狼族聊上片刻,就可以离开了。”莫涵煦道。
师弟明白师兄的意图,这个地方看似无人把手,两次来此都只有梅婉桐在掌握全殿。
可这里算是陈国的宫殿,就算是陈王宠幸婉嫔,给以此地作为赠礼,这儿也不可能就放着她一人。
况且见她之样,没了人皮和人血,便如同怪物,并且会因此危及她的生命。定然是有人常来的。
在此逗留的越久,就越找不到什么有用之物。他们毕竟是外人,对此地的了解不过尔尔,若真的熟悉之人,藏一个物件或是多放些什么,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会以慕不禁想起龙紫鸳,当时她出现在狼族面前,并且提到主公一词。或许这个主公,就是他们要找的始作俑者。
殿内满是血腥味,打斗时没能认真看殿中陈设,仔细看过,连像样的案子与蒲团都没有,只有一张挂着帷帐的床,也已被抓的稀烂。
笼子里的梅婉桐仍然瞪着眼睛,像是不接受自己就这般死去,无法瞑目。师兄上前打开了笼子,用灵流试探了一番。
“生前有很多内伤,但是都在拿药滋补。”他严肃地说道。
“她本来是一只狐狸,会不会是看到人皮的伤口,像内伤。”会以慕蹲在他身旁,提醒道。
莫涵煦摇头,专心地将布帕子放在手中,上手去摸他用灵流所看到的受伤之处。人皮的隔层有大概五层,最靠里那层应当是腐烂了。
腐烂在里头,她居然还能用本体的器官呼吸?
后头的狐尾不出意外地被掐断了,仅仅能找到一点残存的尾骨,几乎是削平之态。
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钥匙,看起来和别的钥匙没有太多的差异,但藏的位置却是尾骨,常人挂钥匙一般都是在腰侧,怎的会放在锁骨。
小小的钥匙被当做第一个证物,放在了莫涵煦的囊袋里。
“按你前刻所告诉我的,她临死前说的基本都是真话,她被人控制,但此人的身份比她高上许多,所以她还未说出这人的真名,就被人暗杀了。”师兄小声地与会以慕交谈。
“说那么小声做什么啊,怎么不说出来给我也听听。”阿玫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在案情上的推测。
这头狼怎么比狐狸话还多,谁讲话都要插一嘴,会以慕心里不悦道。
可惜师兄并未把他当回事,停顿了一会,又继续分析道:“我并未多了解过紫尾,既然是几年来新兴的江湖人物,那必然是会引起人轰动。可这样的轰动对紫尾来说并无好处,她既不帮人除恶灵,也不抛头露面让大家知晓她的身世。”
阿玫见他们没有理会她,甚是不高兴,原来很有逗趣的兴致的,现下是一点都没了。
“一个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她之所以会死,正是因为没有利用价值了,才会被杀。”她重新爬回了苍狼身上,坐着看他们讨论此事。
殊不知,莫涵煦不理会她,就是等她不恼了后会开口。
“利用一词,若是说在一个后宫女子身上岂不是意味着,她的夫君所做之事。”莫涵煦擦了擦血迹,把帕子放在了梅婉桐的眼睛之上。
阿玫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光是看到这张俊秀之脸便能回忆起从前之事。
“死而复生,当时在山上便知道了。但这般清晰的看到莫公子的面庞,十一年来可是第一次啊。当初韩之渊告知你的事,就是人皮之事。既然都是知晓许久的人了,你自然也是怀疑我是否和这狐狸是否是一派的。”
莫涵煦笑道:“你和她要是一派的,便不会在此搜这么久了。”
圆沏殿不过这么点大,两者一派,何必需要费神去搜这般久。
互相都友善地对着一笑,就此一笑,会以慕发现阿玫狼身的腰部挂着一个纸扎娃娃。
纸扎娃娃乃是当年叶宅和福脂山皆有出现的物件,记得秦沫说过,陈国的王宫里也有。
一开始都以为是修士用来吓人之物,可多次出现,一定是有其他的作用。
她在小芗时身上并没有这个娃娃,到陈国却挂上了。
“算你聪明。”
阿玫冷笑一声。
被夸的人倒也并未自满,他知晓现下应当和她说些什么,才能达成与狼族谈谈的想法。
“你们来此,是为了叶宅,而不是圆沏殿。只因叶宅当时是韩之渊所被分配的任务,在这里能知道他到底被分配做了什么。”莫涵煦立刻讲了出来,没给阿玫更多缓冲的时间。
旁边的师弟显然还不知师兄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还是跟着做了样子,至少两个人能有些士气。阿玫骑着苍狼走近了一些,她跳了下来,站在莫涵煦的面前,瞪着他。
师兄未动一步。
“他死在这里。他让我跑走以后,独自面对来杀我们的人。打斗的地方与此地甚远,可是他最后的尸首在这殿中。”她凑到莫涵煦的面前,狼眼与人眼一齐盯着他。
会以慕在边上一看,伸手便把阿玫往外推:“你好好站着也能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他嘴里皆是吃醋之言,虽然这阿玫是狼变的,那也是女子。
“无事。”师兄拉住师弟。
“阿玫姑娘节哀,此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晓。当年你们的感情深厚,我深有所感,这才说了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莫涵煦的礼仪之态在阿玫的面前展现,倒是让刚成人的阿玫有些受宠若惊了。
狼族和小芗向来敌对,可他却能这样谦卑有礼地与自己对话。
也难怪当年,韩之渊愿意与他说人皮的真相了。
他定是觉得能放下族类之愁对他人的人,乃是有博大胸襟之人。
阿玫站在了原位,低下头思索了一番,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头道:“你们与我也是多次相见了,我是要与你们相说一些话语,只是出于缘分,当是便宜你们了。”
师兄温柔地笑将着,回答道:“且听姑娘所说。”
会以慕跟着点了点头。
“当年叶宅的事,我一直在找真凶,因为韩之渊便是因此而死。叶家人是魂灵所杀,叶景山仅是做了先前折磨之事,和人死了以后善后的事。杀人的魂灵,便是和你们之前杀的那些恶灵出自一样,都是牢笼里的犯人经历沉重的拷打之后,身死变成的恶灵。”
她说着,不由地停了一下,示意苍狼们往后退些。
“这些殿中的梁柱,都是韩之渊所设计的。当年我们为梅婉桐效力,实际安插在陈德太子的身边,当作所谓的军师。可后来因为陈国大王,并没有真的重用这个太子,所以婉嫔转移了想法,参与了叶宅的事。设计这个图纸,也是为了叶氏的人死了以后,此地能归为自己所用。”
“等等,可你们是小芗的狼,怎么跑到陈国来做事?”会以慕听着感觉漏了些什么,问道。
“自然是为了狼族能在世间有一席之地,雕王不在世间要抓住好时机谋取地位。只是,大哥确实是被骗了,我们本来以为能够以利换利,结果不过是被陈国利用。那人皮,戴上以后就意味着里头的毛发会退化,连器官都必须用功法去维系,每日都是在后悔中度过。”
这便解决了莫涵煦好奇的问题,毛发腐烂不影响器官的使用,因为有一套功法专门用于器官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