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奸巨猾的焦倚仁很快揣测到了圣意,于是将工部被带走的两个办事的,外加当日在船上当差的宦官宫女共七人,当了这件事的替死鬼,这个案子就这样结了。
只是那晚之后,皇帝倒是开始关心起了小儿子的安危。
在此之前,他只把苏毅澜接了回来,对他的一切几乎从不过问。落水事件的第二天下午,他就派给了苏毅澜两个贴身侍卫,还赏了一些好东西。
自进宫以来,苏毅澜一直有一个念头——去牙市走一趟,寻找当年的牙婆,过去他进出皇宫皆独来独往,现今去哪儿都有侍卫跟着,倒是变得有点难脱身了
一场秋雨过后,离黍街头的树叶开始泛黄,一阵风过,地上便落了薄薄的一层。
苏毅澜想去牙市的念头几次按下又起,最终还是跟冯宇荀提了。原想着师父恐怕不同意,毕竟他们当初的计划是去封地后,才能私下寻双亲。
不料冯宇荀捋着胡须想了片刻,竟然点头了。
经过商议,师徒俩悄悄打听好了位置和开市的日子,这日一早,苏毅澜借口陪师父逛都城,支开了跟随的侍卫。
离黍的西元市场北面临着宽广的墨江,南面不远处就是繁华的正荣大街。官府在市场内辟出了一大块地专供做“人货”买卖。
“如此寻找犹如大海捞针,时隔多年,要找到那牙婆不易啊。”冯宇荀在拥挤的人流中叹道。
此时他和苏毅澜正在西元市场外一条不怎么宽阔的街道上。冯宇荀在人声嘈杂中驻足,打量前方的牙市,又道:“你还记得清那女人的长相吗?”
“忘不了,要被我见到,定能认出。“苏毅澜踩着满地黄叶往牙市方向走,“就算外貌变了,我也能识出她的声音。”
他对人声敏感,但像白抚疏和福顺那种长大成年后变了嗓音的,则不行。
眼前这个地方勾起了他心里的一片阴影,少年眉心微蹙,声音低沉地自语了一句:“也不能常来,今日碰碰运气罢了。”
这条街平日里人流稀疏,只有每月牙市开放那几日才多了起来。
精明的商贩看到了商机,一到开市的日子,路边一溜地摆上摊子,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加上一些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卖艺的,杂耍的,将不怎么宽阔的道路几乎挤了个水泄不通。
旁边卖艺的开始咣咣咣敲起铜锣,一群人挤上去围观,冯宇荀往边上让了让,宽慰徒弟:“慢慢来,此事急不得,总有法子的。”说完抬脚往前挤去。
师徒俩快接近牙市口时,后方不知怎么突然骚乱了起来。
苏毅澜停步回首,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风驰电掣般疾驰了过来,马车后边还跟着一队彪悍的骑马带刀随从。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
马车夫大喝着,一面挥舞着手里的鞭子朝那些来不及躲闪的路人抽了过去。
人群慌乱避让,一些被鞭子打中的,发出了痛叫声,拥挤的人流被马车强行从中间分开了一条道。
行人如潮水一般往两边退让,撞翻了摊子上的货品踩在脚下。
苏毅澜与师傅也跟着人往边上退,旁边一个挑着两筐芋头的年老小贩不慎踩到地上一罐香膏,脚下一个趔趄,摔扑在地。苏毅澜正要俯身搀扶,那马车已经飞速而至,车夫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甩鞭子,木车轮直接从老者的身上碾了过去。
周遭惊叫声四起,而那马车碾过人后,后车轮也被卡住,前进不得,后面跟着的队伍也随之停下。
大股鲜血自老者口鼻喷涌而出,苏毅澜弯腰探了探,伤者已经呼吸微弱。
”他娘的,尽挡道!”马车夫骂骂咧咧地回头,用鞭子指了指苏毅澜,命令道,“快把人挪开!”
“他伤得很重,得挪开车子将人送去救治。”苏毅澜起身道。
冯宇荀扯了一把苏毅澜的袖口,悄声道:“走吧,这事我们管不了。”
“废什么话,死了便死了!”驾车的男人喝骂的同时,“唰”的一声,一道鞭影倏忽便朝苏毅澜而去。
苏毅澜闪电般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根朝自己甩过来的鞭子末梢。
“他娘的,找死啊!”
挥鞭的男子怒骂了一句,使劲地往回拽,鞭子竟纹丝不动,犹如在对方手里生了根。
男子平时跋扈惯了,没遇到过有人敢这么大胆,此时又惊又怒,一瞪眼,厉声喝道:“大胆,不要命了,还不快松开。”
苏毅澜盯着那人,勾唇冷笑一声,忽然手一松。
那人正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拽,对方鞭子突然脱手,惯性之下,一个趔趄,从马车上滚了下来,砰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那些平头百姓平时逆来顺受惯了,看见有人敢站出来反抗,都好奇地壮着胆子站边上围观,瞧着对方摔得狼狈相,个个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拼命憋着。
马车后面的几个亲随立即下马围了上来,喝道:“哪个不长眼的,不想活了。”
赶马之人也从地上捡起鞭子,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
一只手撩开了马车的帘子,皇后口中得着风寒的杨穆乃——北娑的三皇子,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缎面锦袍,衣裳不整地坐在车上,身旁还倚着一个年轻的粉衣女子。
杨穆乃面色萎靡,双眸惺忪,昨晚在外面宿醉了一夜,这时正要回府,见马车停下,外面吵了起来,缓缓掀起了车帘。
马车前方一个看上去年纪极轻,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正昂然挺立在路边与自己的随从们对峙。
杨穆乃缓缓眯起眼,打量着对方喝道:“小子哪来的?找死啊!”
苏毅澜听到喝骂声,目光越过围着他的随从,盯着从车里探出身子的主人,质问道,“地上的人快不行了,你们就这样把人命不当回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哼!”杨穆乃冷笑一声,“一条连蝼蚁都不如的烂命,你跟我讲王法?滚开!”
堂堂都城,天子脚下,这是哪家的贵公子,竟嚣张跋扈到如此境地!
苏毅澜眉峰一挑,冷声道:“你如此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算什么本事!”
杨穆乃一怔,心道这是哪来不怕死的愣小子?随即看了一眼左右随从,手一挥,不耐烦道:“还站着干什么,耽搁事。”
十余个随从立刻群起扑了上去,亮出了腰上的佩刀。
冲在最前边的一名护卫提刀对着苏毅澜劈面就砍过来,苏毅澜侧身闪避,同时一把抓住了他手腕,肩头却冷不防被后面上来的人一拳击中。他强忍住痛,手上用力一扭,那人惨叫一声,刀几乎脱了手。
苏毅澜顺势夺过刀,侧身朝后挥击而去……